第二十五章 唤醒
那是一片黑不见底的深渊，冰冷而孤寂，颜玥的意识在这片寂寥而空旷的空间里游荡，然后不断地下沉下沉，对外界的感官开始一点点消磨殆尽，就在颜玥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深渊突然被人扯出一道细小的口子，血丝慢慢地渗了进来，就像细线般萦绕在颜玥的鼻尖，腥甜的味道刺激着颜玥的嗅觉。
细小的口子越扯越大，血液腥甜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黑不见底的深渊被染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血液轻柔地流淌过颜玥的全身，滚烫而炙热，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烘烤着每一寸肌肤，颜玥的意识停止了下沉，悬浮在空间的角落里。
有一道急促而激动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般穿透了整个空间，然后深渊破碎，所有的感官开始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颜玥猛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就是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的许靖深，许靖深的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颜玥，专注而认真，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般的狂喜涌上许靖深的眼睛。
“颜玥！”许靖深惊喜地说道。
刚醒过来的颜玥眼神迷茫而清澈，看着许靖深的眼睛脑袋一片空白，许靖深单手扶着她，他们的脸贴得很近，许靖深急促的呼吸轻轻地掠过颜玥的脸颊。
许靖深突然用力地抱住了颜玥，激动的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流淌而下，怀中的颜玥拘谨而僵硬，但始终没有推开许靖深。
“颜玥，谢谢你没有离开我。”
巨大的欣喜过后就是难以掩盖的困意涌上许靖深的心头，之前许靖深一直在强撑着，如今看到颜玥的意识没有消散，紧绷的弦也慢慢松开了，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倒在了颜玥的肩上。
许靖深晕迷过后没多久，阮湘婷和宁彦均等人就赶到了，不过许家别墅里面只有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许靖深和死了有段时间的许霖，颜玥和黎之沛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赶到的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当即就将许靖深送往医院就医。
离开了许家别墅之后，颜玥的两个人格时常会交替出现，当颜玥的主人格出现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时常就是五六个小时，一动都不动，不肯喝水也不肯吃饭，如行尸走肉般，漆黑的眼眸看不到任何一丝神采，如果不是她时常会眨动一下眼睛，很可能会给人一种她已经死去多时的错觉。
祁瑞和黎之沛都来劝过颜玥，但仍没有任何起色，颜玥的心仿佛已经彻底死去了，祁瑞尝试过给颜玥进行催眠治疗，不过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的颜玥近乎屏蔽掉了她周围所有的感官，独自沉浸她的世界中。刚开始的时候，副人格隔五六个小时就会出现一次，随着时间的迁移，相隔副人格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颜玥的身体也越来越受不住，逼于无奈，黎之沛只好给颜玥注射营养药剂。
直至第四天的时候，黎之沛带来了许靖深重病不起的消息，他已经在床上连续躺了足足三天，医院方面已经给许靖深下了病危通知书。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颜玥才有了那么一点反应，嘴唇微微动了动，但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望着窗外长久地发呆，黎之沛失望地关上了门离开了。
两个小时过后，房门打开了，颜玥脸色苍白地从房间中走了出来。黎之沛和祁瑞就坐在大厅里看电视，瞧见颜玥终于肯离开房间了，流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颜玥，你终于想开了？”黎之沛说道。
“老师，我想要去看许靖深最后一眼，无论他是生是死，回来之后我都会跟你离开这里，按照你的吩咐，换一个身份继续活下去。”颜玥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语气僵硬而木板，就像机器人发出的声音。
“颜玥，看来只有许靖深能给你带来一丁点反应，我们之前劝了你这么久，你都不肯离开那个房门半步，如今得知许靖深即将不久于人世，你终究还是出来了。”黎之沛无奈地感叹道。
颜玥眼神空洞地站着，如同一个木偶般，黎之沛的话没有引起颜玥的任何反应，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颜玥，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回来后你保证会乖乖地和我们离开这里吗？”祁瑞看着颜玥严肃地问道。
“嗯，这是最后一次。”颜玥轻声说道。
“我答应你。”许久之后，祁瑞点头应道。
颜玥转身又要回到那个房间，却被黎之沛拉住了。
“颜玥，那个许靖深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对待！他的父亲可是杀了你的父母啊，你难道一点都不恨他吗？”
“恨！怎么可能不恨？不过我更恨我自己没用，没有早一点记起当晚发生的一切，也没有早点发现事实的真相，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选择和爸妈一起死去，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了。”颜玥面如死灰。
黎之沛慢慢地松开了颜玥的手，低头陷入了沉思，颜玥一步步地向房间中走去，步伐轻缓没有一丁点声音，颜玥走几步就会停下几秒钟再继续走，背影愈发地瘦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消散一般。
颜玥回房后，祁瑞让黎之沛给颜玥送餐食过去，这一次颜玥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强烈抗拒，反倒是端起了碗筷慢慢地吃了起来，虽然吃的不多但是总比之前的滴水不进好多了，黎之沛眼神复杂地看了颜玥一眼，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祁瑞很快就安排好了，他让颜玥戴着口罩穿着医院护士的衣服进去看许靖深，并且支开了所有人，但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颜玥必须离开，颜玥答应了祁瑞的要求。
颜玥站在重症病房外犹豫了将近五六分钟，不过最终还是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颜玥刚进来就看到了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许靖深，短短三天的时间，许靖深仿佛一下子瘦了十多二十斤，本来英俊饱满的脸庞缩水了一大圈，愈发地瘦削了，上身缠着好几层绷带，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的嘴唇白得渗人、眼睛紧闭，对颜玥的接近一点反应都没有，如若不是病床旁的心电图还在有规律地跳动着，可能真的会给人一种他已经彻底睡去的错觉。
本以为不会再有感觉的心，这个时候还是不可抑止地痛了起来，一次次地刺痛着颜玥的神经，麻木的感官仿佛又重新恢复了知觉，病房里浓烈的消毒水味一下子涌入颜玥的鼻腔，泪水几乎是顷刻之间就从颜玥的眼角滑落。
颜玥坐在了许靖深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泪流不止。
过往的回忆开始一点点涌入颜玥的心头。
……
“你若是执意出国，从此我不再是你的哥哥，就当我看错了人。”
……
“颜玥，我们之间非得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当初不是你跟我说要断绝关系吗？”
……
“即使我在场又如何？有什么问题你当面问我就是了，没必要带我回警察局吧。”
“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请颜小姐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
“许靖深，你这个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霸道！你别以为你仗着警察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
……
“今天要不是我在你身边，我看你怎么办？痛到死我看都没人瞧你一眼。”
“刚才我又不求着你帮我。”
“你——”
“去哪里？”
“关你屁事！”
“刚才是我说话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
“颜玥，我们和好吧。”
……
“颜玥，我向你认错，是我做错了，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原谅我好不好？以后要是有谁敢欺负你，我一定第一个站出来为你出头，如果我许靖深说到没有做到，那就诅咒我落得跟黎叔叔一样的下场。”
……
“你不陪我，我就不吃饭。”
“许靖深，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小孩子气啊？”
“颜玥，我很想你。”
……
“以后无论你去见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而且，最最关键的一点是。”
“是什么？”
“你的手机通讯录里面要把我放在第一位，让你打开通讯录的时候想到的就是我。”
……
“颜玥，在你的心中，真的只把我当普通朋友吗？”
“靖深，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
“之前我给你看的调任命令是我和系主任偷偷安排的，还有之前在停车场的那一幕，也是我故意不吃饭、掐好时间特意制造的一幕。”
……
“颜玥，其实你说漏了。”
“什么？”
“在人的感情生活里面还有一个状态，那就是担心喜欢的人遭遇危险的时候，我的大脑会胡思乱想，会不断浮现你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生机的的模样，我的眼神是慌乱的、我的心脏是停止的、我的手指是颤抖的，连我整个身体都是乱成一团的，而我刚才就是这个状态。”
……
“你以为我当刑警是为了什么？你当真我是为了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吗？我许靖深还没有那么无私，我其实很自私，我当刑警的初衷完全是为了你，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你父母的事情每天晚上关灯之后，独自一人埋头痛哭的模样，你懂吗？如果最初让我坚守的那个人，她都不快乐了，那么我当这刑警他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意义？”
……
“颜玥，以后不会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
……
“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还有我，这就足够了，我才是那个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的人。”
“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一辈子。”
……
从初见到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再到分离重逢、情根深种，期间他们经历过最漫长的分别与等待，也经历过最残酷的死神擦肩，也面临过最艰难的抉择，不过他们都坚持了下来了，不曾放弃彼此，本以为他们的感情可以冲破所有的阻碍守得云开见日月，可是在颜玥父母的事情上，他们却不堪一击、支离破碎。
颜玥后悔过很多事情，但是对于爱上许靖深这件事上颜玥不曾后悔过，许靖深在颜玥最艰难的时候像一道光照进了颜玥的生命，给予她温暖与勇气，所以她才能一步步地走到现在，虽然命运对他们很残酷，但是许靖深却是颜玥这一生中唯一的幸运。
靖深，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谢谢你对我的不离不弃，不过我却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很抱歉，我不能遵守和你的承诺，不过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然我死了以后也不会瞑目的。
颜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这次见过许靖深之后，她就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自杀，连同她的另一个凶残的人格也彻底埋藏，这是她能为许靖深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实在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了。
颜玥的手表滴了一声，提示颜玥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到了，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重新戴上了口罩，临走的时候眷恋地看了许靖深一眼。
“靖深，再见。”
就在颜玥转身的瞬间，突然有只手抓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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