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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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的你在遥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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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手吧。”
灯光昏暗的ktv里，朝之画打下这一行字，发送，毫不留恋地熄灭了屏幕。
周遭是恼人的喧嚣，她那群五音不全的朋友们鬼哭狼嚎地吼着“死了都要爱”，声波震得她耳朵发麻。她捏着眉心，很不耐烦地抄起手边一罐空啤酒砸到了地面上。
“锵啷——”
铺陈的五色灯光被划过的阴影割断，有人抢下话筒，挤眉弄眼地示意众人噤声。
一时包厢中的男男女女都向她投来了探询的目光。
朝之画冷着脸，靠着沙发背，直到其他人中为首的那位赔笑上前，才启唇抱怨：“你们太吵了。”
“是是是，哎呦瞧我这记性——大小姐喜静，你们快别唱了，放点舒缓的音乐。”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切了《kisstherain》，见朝之画挑眉，又换成《riverflowsinyou》。
朝之画：“这光也不好，晃眼。”
立刻有人啪的一声，把动态灯切换成星空定点灯。
朝之画满意了：“你们继续。”
于是松了口气的众人又喜笑颜开，打牌的打牌，吃东西的吃东西，但都非常一致地将朝之画那块划成了真空地带，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位脾气很大的财神爷。
脾气很大的财神爷朝之画又打开了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聊天页面，设成静音的手机连振动都没有，一如发来的信息，在朝之画心中连水纹都激不起。
——你在开玩笑吗。
——朝之画？
——在一起这么久，你说分就分？
朝之画抿着唇，不小心打开键盘，对面立刻发来一句：你说话啊。
没什么好说的，朝之画想，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呗，第一天就说清楚了。玩不起，当初就别答应我啊。
她兴致缺缺地删除好友，片刻后收到陌生短信：你会后悔的。
她一哂，没心没肺地笑了。
做梦吧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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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窗帘卷起，金丝边在光下闪闪发亮，朝之画从睡梦中醒来，头痛得像要炸开。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拨过去，头一句就是：“你送我回来的？”
电话那边的人不太清醒：“啊？阿画你起得好早……哈哈……”
朝之画等她哈完，重复一遍：“昨晚，你生日，ktv。”
冯瞬乔一秒回神：“是的祖宗！你昨晚喝了多少啊！拖都拖不动你知道我送你回去花了多少力气吗……”
“一张星联黑金卡。”
“……？哦……这个……”冯瞬乔小声说，“其实也没费多少力气……”
为什么她要拜倒于金钱之下啊？！冯瞬乔心里泪流满面。
朝之画揪着她话里的重点问：“你拖不动我，然后，找人帮忙了？”
“好像是吧……”冯瞬乔茫然地回想片刻，突然被记忆的果实砸中，“噢我想起来了！就ktv里，一个长得很帅的服务生——我的天你是不知道他真的好帅——帮我抬你上车的。”
朝之画冷漠地哦了一声，问：“名字？”
“……啊？”冯瞬乔懵了一瞬，随后痛心疾首，“……你要追他？阿画你禽兽啊！而且你不有个正谈着吗……”
“分了，”朝之画不耐烦，“我脑子有病么，人都没见过就追？我东西落他那儿了。”
“什么东西落了？”冯瞬乔没来得及八卦分手始末，注意力就被后半句吸引了，她半开玩笑道，“能让朝大小姐惦记，肯定不简单。”
朝之画不置可否。记忆里零星的片段闪过，她被自己蠢得脸都要烧起来。
——你项链掉了。
——送你。
——不好吧，你刚才一直攥着。
——说送你就送你，不要废话。
说送你就送你，不要废话……
不要……废话……
废话……
送你……个头啊！
她听见冯瞬乔说：“我没留意，要不你问问他们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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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之画觉得，冯瞬乔一定是个猪头。
说好是ktv服务生，可ktv压根没这人。
她逮着冯瞬乔一顿冷嘲热讽，把人骂老实了。
冯瞬乔两眼泪汪汪：“昂，阿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朝之画：“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被美色迷惑，随便喊人。”
“你说说怎么办吧。”
“阿画你为难我……”冯瞬乔哭得像个五百斤的孩子。
朝之画气结，没心情骂下去，摆摆手无力地说：“算了你走吧。”
蔫了的冯瞬乔一秒复活：“好嘞祖宗！”说完就麻溜地滚了。
朝之画抬头，眯眼注视着太阳光。湛蓝天空里，风把云勾出软软的形状。
难道……要去找老朝？
朝之画心情闷闷的。
“阿画阿画！”冯瞬乔去而复返，聒噪得像只麻雀，“我看到他了！”
“谁？”
“那个服务生！”
朝之画霍然起身：“哪儿？！”
“我带你去……”
那时的朝之画还不知道，这一走，就决定了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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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应当还记得我。”
“是么，”他盯着她，似笑非笑，“朝大小姐，我们似乎是第一次见面。”
“别装失忆，”朝之画咬牙，声调陡然拔高，“我的项链呢？”
盛伐勾唇：“你不是说送给我吗。”
朝之画：“……”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她自知理亏，后退两步，气场收敛了几分：“……那是醉话，项链对我很重要，请你还给我。”
盛伐沉默片刻，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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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链拿回得很顺利，唯一不好的是盛伐加了朝之画的好友，有事没事的搭讪让朝之画怀疑他对自己有意思。
托冯瞬乔的福，她也了解到很多关于盛伐的事，比如这人是全国第一连锁商场星联的总裁，又比如，这人仗着一张祸害脸堪称少女收割机，交往过的前任遍布京城，妥妥的渣男，和她这个京城第一渣女有的一拼。
“京城第一渣女”这个绰号，朝之画也是从冯瞬乔那里听来的，气得要吐血。
“哇～阿画，”冯瞬乔翻看着朝之画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全是单方面信息，都是盛伐“早安”“晚上好”“注意保暖”之类的小细节，她不由得啧啧称奇，“我感觉他盯上你了。”
朝之画描着眉，停住，偏头瞄了她一眼：“那又怎样。”我难道怕他？
冯瞬乔眨眨眼：“不怎么样啊。不过我觉得，假如你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那天一定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你想啊，京城两大渣互相祸害去了，谁听了不讲一声妙啊？”
朝之画朝她扔眉笔：“滚。”
“别啊祖宗，”冯瞬乔躲过这一击，赶紧赔笑，“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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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之画今晚有一个宴会。
她其实很烦这类聚会，吵闹的人群、粘稠的空气会引起她的不适，严重时甚至会干呕。深知这一点的冯瞬乔提前打好了招呼，朝之画草草应付一圈后就在边上落了座，打发冯瞬乔自己去玩。
冯瞬乔拢了拢她的披肩，有些担忧地问：“阿画，你一个人可以吗？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刚才吹风了吧？”
朝之画今天穿了件一字肩，本身并不保暖，再加上披肩的防风效果不太理想，被夜晚的风一吹，手指都僵成了冰块。闻言，她摇头，正想说话，忽然打了个超大的喷嚏。
冯瞬乔手忙脚乱地给她拿纸巾：“要不，我找人先送你回去？”
朝之画继续摇头，话里带着鼻音：“我家今天没人。”顿一秒，又说：“老宅那边，过十点才给我开门。”
冯瞬乔默了默，知道这是没地去的意思，鼻尖酸了酸。她说：“那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回我家。”
朝之画嗯了一声，想睡。
……
迷迷糊糊烧起来，感觉有人往她身上盖衣服。
她费劲地睁开眼，看见盛伐冷着脸站在旁边。
她想，哦豁，要命了，怎么哪哪都有他？
盛伐抿着唇问：“一个人？”
“要你管。”
盛伐眼睛是暗的，黑的，沉的：“回不了家？”
“……你偷听……要你管！”
盛伐不辩解。其实用不着偷听，因为朝之画他父亲早就吩咐了一圈，不让人收留她，似乎铁了心要她冷着，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不过，他盛伐哪用管这些。
他说：“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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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朝之画脑子还清醒着，她一定不会点那个该死的头。
送她回哪门子的家！
朝之画木着脸，看看梨花木雕的屏风，看看瓷砖地板，看看一眼就觉得烧钱的大金鱼缸，问盛伐：“这是哪儿？”
盛伐：“我家。”
朝之画：“……开门，让我走。”
开什么玩笑！留在这，等着看明天京城报纸头条“震惊！京城两渣在一起了”吗！
她才不想和盛伐扯上半毛钱关系。
她这种人，本来就不该和任何人有关系的。
“不开，不许走。”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喜欢你就是不讲道理。”
“……”沉默半晌，朝之画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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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之画有亲密关系恐惧症，与每个人都难以交心。
盛伐头一回听说这种障碍，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之画：“所以你趁早打消这念头，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喜欢。”
盛伐轻飘飘地说：“不会啊。”
“？”
“你可爱，你好看，你有才，你有钱，”盛伐凑近说，“你哪里都好，哪里都值得喜欢。”
有病吧这人。
朝之画推开他的脸：“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从你刚才的描述中，我认为你喜欢的不是我这个人，可能是我的钱——或者，可能你对我的喜欢只是荷尔蒙作祟，你前任那么多，和我不相上下，肯定能分清楚，就不要来消遣我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段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朝之画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然而某位盛姓总裁并没有迷途知返。
“第一，我比你有钱；第二，我确信我就是喜欢你，不是荷尔蒙作祟。”
朝之画凶巴巴的：“喜欢我没有好结果的！你就不怕我渣了你吗！”
盛伐克制地吻她额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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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啊？”冯瞬乔瞠目结舌。
朝之画纠正：“不叫在一起，叫单方面性骚扰。”
冯瞬乔心想你没拒绝并且呼一巴掌过去不就是默认吗，这么多年姐妹了我懂的，我都懂的。
于是她一脸痴笑地看着朝之画。
朝之画被她的表情雷到，忍无可忍：“冯瞬乔你能不能正常点，我认真的！”
“哦……”冯瞬乔听出她的严肃，好奇地问，“阿画，你真的不喜欢他啊？我可都看在眼里哦，每天都有早晚安信息，定时定点接你吃饭，冷了送衣服，热了送冰袋，时不时还有浪漫惊喜，缺什么给什么，要星星附赠月亮，如此好男人，你竟然不喜欢？”
朝之画：“他不是京城第一渣男么，怎么这会儿你给他洗白？你不对劲！说，他给了你多少钱？”
冯瞬乔心虚地蹭蹭鼻子，说：“也就……一点点？”
“一点点”——三张星联钻石卡以及二十万支票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不过阿画，”冯瞬乔认真地说，“你好好想想，如果真不喜欢，就不要给他留念想了，对你对他，都不好的。”
“你有没有喜欢他……哪怕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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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之画十分钟里发了两次呆。
盛伐把冰饮贴在她脸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朝之画顺口接道：“在想你。”
两个人一起愣住。
随后盛伐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好巧，我也想你。”
“每天都想。”
“看见的时候想，看不见的时候更想。”
朝之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盛伐说：“今晚跨年夜，我们去坐船，好不好？”
朝之画想说“好”，想起冯瞬乔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
盛伐又说：“大小姐，不说话就是默认呦。”
朝之画有被他可爱到，笑了，显得好落寞。
冯瞬乔问她，她有没有喜欢盛伐……哪怕一点点。
有的，朝之画想，不止一点点，而是好多点。
可是，对有亲密关系恐惧症的她来说，这段感情太脆弱了，它就像手指间的一把沙，童话里小美人鱼消逝时海上的泡沫，像一丝风就能带走的纸页，像淋过后什么都没剩下的雨。她不敢爱，因为她不好，她不完美，她不是特别。
盛伐啊。
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因为那个叫盛伐的人，她高兴，她难过，她郁闷，她不安。
而现在，又是因为他，她的世界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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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总裁完美展现了自己的昏君潜质，包下了一整艘最豪华的船，甚至还不要脸地要把船命名为“伐画”，遭到了朝大小姐的竭力反对。
最后终于在大小姐给他定制“伐画”船的承诺中住了手。
只有两个人的船着实尴尬，于是朝之画一通电话喊来了冯瞬乔。
冯瞬乔欢天喜地地上了船，在朝之画看不见的地方，发觉盛大总裁看自己的眼神非常阴森。
冯瞬乔：……我现在下船还来得及吗。
惹不起惹不起，啧啧，欲求不满的盛先生哦。
吃过晚饭，灯泡冯瞬乔非常自觉地滚回了客房，没有碍着盛大总裁的好事，成功避免了来自醋缸的报复。
当然这是后话。
江上的晚风有点凉，朝之画吹着，靠着栏杆，心很空很静。
盛伐从她身后探出个头，搁在她肩窝里：“新年快乐。”
“你好沉。”
“嗯。”
“从我肩上下去。”
盛伐不听，只是把头往上提了提，冰凉的手指盖住她眼睛：“阿画。”
“嗯？”
“好喜欢你。”
“……”过了好久，朝之画终于说，“我也是。”
看见你笑很开心，看见你哭会难过，你在时很安心，你不在时会想你，想了解你的一切，想离你更近一点……初见你时，真的不知道会这么喜欢你。
或许世上的心动总是来得突然。
盛伐松开手，朝之画的眼前，隔江的那边，幢幢高楼的led屏上全写着发光的字，是像太阳一样耀眼的金色：“朝之画，我喜欢你。”
真重啊。
朝之画一瞬间想要哭出来。
你看这个人，把他的喜欢打成包裹送给我，却不告诉我，那么重的喜欢，要我怎么偿还。
“盛伐，你等等我吧。”
她吻上他冰凉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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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之画出了国，花重金请权威的医生，治疗自己的恐惧症。
一别，就是两年。朝之画杳无音信。
冯瞬乔呆在国内，两年间，好几次听说，盛伐又在朝之画家门口站了一夜，不声不响的，背影看上去孤寂又落寞。
她不由得感慨，真是一物降一物。
盛伐这两年过得很好，但又不好。
和朝之画在一起之后，他好像变了个人，京城第一渣男的桂冠早就颁给了旁人，因而他碎了一地的名声又重新拾掇起来，很多以往不屑与他来往的集团找他合作，星联在国内商界的地位愈发不可动摇。
他记着大小姐的话，安安静静地等，收不到消息也不焦急，整个人就像疯魔了一样。
他在京城中心的星联商场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开了家饰品店，名字叫伐画。
虽然是饰品店，但只卖情侣款的东□□家定制，卖不卖还看缘分。
好多人认不出他是星联的总裁，只知道伐画这家店的老板，有钱不赚，还特迷信。
最初，盛伐总是对自己说，再等等，你要相信阿画，明天，也许她就会回来了。
后来，不敢想了，就自嘲说，等不到也只能认倒霉了，谁让你这么爱她呢。
……
朝之画，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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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晃响，玻璃门被推开，盛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因睡眠不足显得眼底憔悴。
他闭着眼，听见店里脚步声转了半晌，面前桌子上哒地一声落了东西。
他没有睁眼，照例询问：“一个人？”
“嗯。”
“不卖，请回吧。”
“为什么？”
盛伐不耐烦：“本店只卖情侣款。”
“这样啊……”客人沉默了好半晌。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要不你委屈一下，和我买一对儿？”
有病吧这人。
盛伐微恼，睁眼，正要破口大骂，声音忽然卡住出不来了。
朝朝朝……朝……
朝之画笑着看他，桌子上放着两只船，一个“伐”，一个“画”。
是她答应他的。
他的伐画，他的船，他的心上人，他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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