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六岑现在坐在我家客厅，他穿的很休闲时尚，品味比许英珣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但终于难掩身上那股红灯区的颓废气息，没有生气，只是很光鲜亮丽地坐在破旧沙发上，像一束假玫瑰。
我站在房门口，挡住六岑好奇的视线。
在空中与他对视，六岑耸耸肩，很无奈地道：“很护短啊。”
尽管他语气悠然轻挑，但我还是能察觉出他话里话外的敌意与挑衅。
同类人相处的时候，总会藏不住心思。
我没应他的话。
六岑表情玩味，他挑了挑眉，我这才发现他右眼尾有颗小痣，像化断的眼线，看上去很怪异。
其实我和六岑乍一看长得很像，仔细看能看出很多差别的，除了那颗痣之外，我们眼睛也很不一样，他的眼尾是下垂的，我的是上扬的——只有这点和许英珣像亲生的。
“你给他打的什么？镇定？”我靠在门边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许英珣已经在屋里睡下了，没有他做调和，我很难保证我不会和六岑打起来。
十分钟前六岑来了，他脸上带着那种让我看了难受一天的笑，手里举着两支针管，我一开门，那股液体差点就喷到我眼里，我拦住六岑不让他进，但六岑不知道使了什么巧劲，两指戳中我肩上一根筋，瞬间那边胳膊就麻了，六岑也溜了进去。
还好许念琪已经睡了，不然看到客厅里这一幕她会直接晕过去的。
讨厌的哥哥有一个就够了，怎么还有一个。
“毒品。”他突然抬头朝我一笑，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种被戏弄的怒火冲上心头，想也没想就挥了拳头上去。
“啪！”六岑平稳接住我的拳头，面色不改，那股冲力又原封不动地回到我自己身上，震的我胳膊一下子麻了。
六岑的脸没有一点动容：“骗你的。是镇定。”
我从他掌中挣开拳头，可算知道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了。
他说话和庄安一个调，一样的烦人，两倍的想杀他。
“现在你可以走了。”我冷眼看着他。
许英珣到底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啊？我皱着眉想。
六岑起身，朝我走过来。他的步伐像一条蟒蛇，又恶心又可怕。
“真想做个dna鉴定啊，看看咱俩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六岑抬手就要搭我的肩，我十分嫌弃地躲过去，六岑不依不饶，硬要揽我的脖子，“你不会是我爸的私生子吧？”
我恶心得想吐，抬手又是一拳。
六岑轻巧地躲开。
刚想说两句脏的，却听见屋里传来嘤咛的声音，好像是许英珣醒了，我没空再管六岑了，连忙进屋去。
许英珣确实醒了，但又好像没醒，他的手还没松绑，胳膊上简单处理的伤口又裂开，血蹭了满胸口。他两条长腿在床单上磨啊磨，好像很难受。
我扭头打算问六岑怎么回事，发现这孙子竟然跑了！
操了……
我把门关上，那种恐惧又耻辱的无力感又袭来了。
我今天第二次关上这个门，好像已经死去了无数次，而我要面对的，又是几次痛不欲生的死亡呢。
我看着许英珣，看他在床上痛苦。
他的模样，我再熟悉不过，朝夕相处四年多，手中描摹的景物很多，人物却一直只有一个。我带着恨意的，带着妒意的，带着痛苦的笔触，一千个日夜，勾勒这具瘦弱身躯。
我明白，是许英珣自己想变成这样的，他的生命中也许缺失了一个重要到足以为了他去死的人，在我所不了解的许英珣的过去，有一个曾经对他而言几乎是重构他生命的这样一个人。那个人给了他很多东西，有爱、希望、勇气。但失败发生的很突然，也许打碎了他的一切。
现在的许英珣活着是活着，但有没有希望，我不知道。
天生骄傲的，如同一只鹤一样倔强的许英珣，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是惨不忍睹的生活。
他伸手想要抱我的脖子，我只是站在原地，看他挣开手腕上的衣服，并没有伸出援手，像我之前任何一次那样。
只是这次不是因为厌恶，而是悲凉。
面前墙上还挂着一副幸福美满的全家福，被簇拥在中间的孩子乖巧漂亮，穿着端庄可爱。
这种对比太过强烈，以至于我感觉被刺的眼睛疼，心也痛苦地缩起来，再也不能维持原来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曾经向往的皎洁目光，被野兽吞噬只剩下昔日远方。
许英珣的眼睛被人蒙上了一层纱，他看不见未来了。
我现在确信，六岑给他打的，不是镇定。
许英珣已经挣开了双手，他沾血的衬衫半褪在肘肩，一双涣散的瞳孔望向我，情谊看不真切，欲望却看的明白。
我的心快被他的体温烫伤了。
他挂在我身上，轻轻地舔舐我的脖子，我整个人僵在原地，目光落在没拉窗帘的窗子，好像在窗外看见了我的尸体。
当人被忘记的时候，他就真正死去了。
我明白我现在只能作为“许之玗”这个个体活下去了，我不再是“许英珣”的弟弟、“许念琪”的哥哥，我只是个独立的个体。
这让我痛苦万分。
父母、爱人、朋友……身边的人相继死去，自己，是人生中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然而对于许英珣来说，他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死去的。
在他人生中第二个死去的，是“弟弟”。
而我，只是“许之玗”。
“你亲亲我……”他细密轻柔的吻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心剧烈的痛起来，五脏六腑好像都绞在了一起，“我难受……”
我好像掉落在一片扭曲的世界，周围只有无数的钟表，它们全部都在反方向转动。
“许英珣，你看清我是谁。”我被他扯得向前倒去，我们两个一起倒在床上，许英珣迅速缠了上来。
我支起上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许英珣看我一眼，他那张一向精明的脸上出现一种类似小孩子的天真，他半跪在床边，受伤的右手来勾我的衣领。
我没想到除了我之外脱我衣服的是许英珣。
他脸颊通红，像是醉酒，身上温度高的吓人，一双含情眼湿漉漉地望过来，我痛苦得快窒息了。
似乎是这样看不尽兴，他双手搭上我的肩，凑近了来看我，我突然发现，许英珣的脸和封面上女主角的脸重合了。
这让我更加难受，想吐。
这张脸，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
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突然击中了我，我再也无法保持无动于衷，一把推开了许英珣。
许英珣在床上支起身子，很傻地笑了几声，他细长的腿扬起来，踩在了我腰间。
“我看清了，看清了……”他又凑上来，一边吻我的唇角一边口齿不清地道，“是小玗……”
我闭上眼睛，终于明白一切确实都坏掉了。
每个人在承受的痛苦，其实都不尽相同吧，我感到这种痛苦已经从许英珣身上坠下来，甚至砸到了我的心里，他偶尔回神时露出的失神，总让我无比痛苦。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他的牛仔裤被我踩在脚下，除了痛苦与麻木别无所有。许英珣咳嗽了两声，他温软的指腹按在我的大腿上，瘦削的下巴剐蹭到我的腿根，细软的发丝摩擦着我的小腹，“咳咳咳……”
我的心颤抖得很厉害，好像时间过去了很久，一切认知与触觉都被无限拉长研磨，紧闭的眼前出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我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失去了腮的鱼，即将在海中丧生。
睁开眼，一片天光，许英珣一脸狼藉坐在床边。
“哈哈…………”他盯着我，眼神癫狂迷茫，泪却从眼尾向下流。
是在笑没错，但我只能感受到悲伤。
我抓着他领子把他扔在床上，像祭台的这张床，包围我们两个。
许英珣的脚跟找到我的膝弯，我们一起摔进泥潭里。
再也无法自拔。
自此，世界好像真的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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