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接替
黄卿挎着竹篮，不觉间到了座坟前，顿下步子清了清嗓子，上前拿起翦刀修着杂草，插上香烛，烧好纸钱，搁下素酒再捧上白菊。手下动作着，嘴上也不住的念叨着：
“母亲，女儿此次给带了梅花酥来，是梅姨下手做的，定合您的口儿。”
“今日虽不为寒食，可女儿实是想念的紧。到了您的日子，便带着您爱吃的糕点来了。”
“女儿平日来的早，今儿啊是来了位贵人祝女儿成好事，欢喜一时便忘了时辰。故而多带了几碟子酥点给母亲赔个不是。”
“女儿如今吃穿不愁，父亲亦是疼爱，得了京中媒婆助力，已谈得良好夫婿，待到下月便……拜堂成亲，恐后不再有时祭拜，还请母亲祝愿海涵，女儿礼成……心悦。”
说罢便不禁的流泪跪下叩首，那些个泪珠子掉的接都接不住，全溉了那片土上。
拜罢，黄卿辞呆了好一会才拭去眼泪与身上泥土挎着竹篮缓慢离去。
出了竹林，上了车进了些素点便叫回了去。
絮锦见着钰漱提着篮子上了马车走了去，回头不久便寻着了方照杏，欲伺候她着回前院客房。
路上方照杏盘问到钰漱，听着絮锦仔细道来，方照杏皱起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笑道：“尽是些不省心的。”
“姨母此话怎讲？”
“我且问你，那使唤丫头看着如何？”
“甥女儿瞧着有些书香家子气，方才便试探一二，却不曾探出些何。再者说，黄家掌家的哪里肯给二小姐拨来个教书先生，二小姐虽是天资聪慧可也不曾经手雕琢，何况一个伺候起居的侍婢。”
“哼，他人隐秘岂可轻易叫你知晓，一面之词！唉……罢了，你且去烧些菜待人回来挑明陪个不是，仔细想着。”
“姨母……”
“姨母可不觉得自个儿精心培出来的丫头连这点儿心眼儿力都没有。”
“是。”
看着远去的絮锦，方照杏恨铁不成钢，甩甩手帕骂道：“好你个老太婆，有絮锦的时候脑子便不灵光，现在还带到自个儿女儿身上教的她也没留个心眼，你瞧着我过几年我到地下去不去骂你！”
“望嬷嬷多多照拂阿妹，玥辞感激不尽！”想起出宫前黄玥辞对自己的恳求，更是气极，压低声音又骂道：“还跟小皇后谋说些命不久矣，老婆子我身子好的很。且不说那万婕那小贱人如何在圣上枕边编排她二人丢恩宠，若真是咒我折阳寿，又白白便宜了这俩丫头。”
骂畅快了，方照杏想来瞅瞅周边，方才说上头也没注意絮锦那小不省心的跑去哪里，便是把她带到何处也不知。
这下也不知何处去，心里又不通畅了，一跺脚，不走了！跨过长廊的椅子坐了中间的石座狠狠地捶桌，又拿起手帕包上捶桌的手，嘟囔着些小兔崽子整日整日的不叫人不顺心。
晚间些，钰漱掀开帘子远远的看见一个黑点儿，又想起今儿见着的那位絮锦小娘子便是身着黑衣，便跟着黄卿辞耳语几句，叫刘义停了马。
二人说着散散心，漫着回庄子。黄卿辞又做主叫给了刘义些碎银子，叫他带着车上的素食去古城里寻壶好酒吃吃，也不费今日过趟乱葬岗那晦气地方。
刘义笑着应下，驾车离去。
日下荒道，素白缥缈。
“与那小娘子相处的如何？”
“婢子觉得那人心计尚可，似是察到婢子略识得几字便不再深觉，应是嬷嬷养出来没吃过大苦的。却……”
“直说便是。”
“是。婢子觉的那通身的气派，有些神似……官宦人家……”
“宫里嬷嬷教导出的，有些贵气也平常。你若是放不下心，平日多留意些便是了。”
“……是，婢子斗胆多问，小姐怎知那嬷嬷是宫中之人？”
“你且见过她手镯子上的墨蓝碧玺手钏？”
“婢子前只觉眼熟多些……莫……莫不是三年前大小姐入宫时的送别手钏！”
“我不敢多计较些，只盼着她是。否则实在不敢多想阿姊在宫中处境如何……”
“小姐……”
“罢了……罢了，左右咱们二十几日后入宫便能帮衬着阿姊。过几日我试探一番再去决着是否交与你些银票去市上寻些力气大的家奴将人绑下问着。这几日你且先准备着。”
“是。”
二人在离着庄子没半里地便瞅见了候着的絮锦。
走上前来，絮锦那笑容怕是整张脸蛋儿都快撑不下了，一打照面絮锦便开口陪笑道：“二位姑娘回来了。今儿原是我对不住，轻打量着了二位。这不，方才瞧着梅姑姑徒步去上集市，便自个儿做主烧了些菜给陪个不是，还望二位姐儿海涵。”
古云伸手不打笑脸人，要是连这理子都不晓得做主，哪里有半点主人家的风范。黄卿辞笑着拉起二人的手交叠，以示宽宏大度，三人交以笑容后便一同去了膳厅，一会说说你，一会说说我，当真面上不复从前那猜忌防范之心。
方照杏等了许久都不见絮锦那小兔崽子来寻自己，气哄哄地一通乱走，碰巧到了后院儿的挽梅亭外。瞧着那亭名便知深意，正了身子上前不顾土地跪拜行礼道：“不忠者钰杏在此愿柳家三姐儿来世福星高照，洪福齐天，寿与日月齐，终生不遇负心郎，膝下儿孙满堂，命于寿终正寝。”
“果真是你，再见时那通身的气派，若非今时你亲口言说，只怕旁人如何在耳边吹风，我亦是不会信的。”
方照杏起身拍衣，头也不回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是蒙皇后怜惜，从宫中退下来的先帝宫婢方照杏，再不是从前三姐儿院中的接替婢子钰杏了。”
“若当日……“
“当日！”方照杏猛然转身，见正是钰梅，怒指着她道：“你还敢提当日。若非你与三姐儿闹性子，她怎会识得黄家儿郎，又怎会落得如此结局！”
见着钰梅垂头不出声，方照杏拭泪轻声又道：“罢了……罢了……是我心有不甘言重了。当日罪过，岂能推于你一人担责，亦是有我不明之过……只我始终不愿相信，三姐儿那般心往自由之人，竟也心死于深宅院斗……”
“往事如烟已随风飘散，如今你我只需倾力护着小姐的血脉，未免世间再难寻得。”
“说来你在此处停着又是为何，照着来说应是去灶房备着膳食候着小小姐才是。”
“你若是觉着我来时絮锦那丫头不曾打过招呼，我倒不信那是你教养出来的了。“
“哼，油嘴滑舌！三姐儿吃你这一套，我可不吃！”
“细细算来，咱们小姐今夕也应是垂鬓年华，当真是日子如流水，石间有隙缝，终是留不住。”
“昨日之事今夕再叹又能如何？把握好当下才是硬道理！应教养的我是一样儿都不会少，你亦是不必怜惜，若是连着这点儿都喊苦喊累，便是叫人不敢信服其母为当年京娇柳玉歌！”
“钰杏……”
“你莫要再多嘴！况且，如今我姓方名……照杏，是宫里刚退下来寻生计的先帝宫婢，路过个客栈听了消息前来毛遂自荐。姑姑便是想着如何如何，怕是也不可了。”
“我只想告知你声，”钰梅无奈摇头手指了条长廊道：“此路通内院羽裳阁，正是小小姐住处……”
“用不着姑姑在这儿多嘴！我自个儿心里门儿清！”
钰梅看破不说破，只道声好便先退了去。
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后院儿的屋子边儿，钰梅就站着。在那儿站了好久，好久。
方照杏光是瞧着她那副不露神色的面孔就来气儿，甩着帕子去了膳厅。路上走着又嘟囔着。
这边黄卿辞被絮锦迎着落了座，颇为羞热的矜点，看出絮锦有意为自己布菜，连忙站起身来笑着推辞道：“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小娘子这便是抬举卿辞了。卿辞既不为宫妃又不为官员，哪里能叫得小娘子如此呢。钰漱，来给小娘子布菜。”
眼瞧着钰漱便要上前，絮锦笑着正要开口，谁知门外飘来声道：“快得了快得了。”
定睛一看，正是方照杏满面笑容的跨进门，走到黄卿辞将她按下，自个儿也摆摆手坐下道：“几位姐儿何必如此见外？都是说的上话儿的，何必把事儿做绝呢，来来来，都坐都坐。今儿谁也不必去布菜，都简简单单的吃顿。”
钰漱听罢脸色立马白了，往后一退便跪下扣头请罪。一时黄卿辞也白了脸，站起身来行礼陪罪。
瞧着二人齐刷刷的白脸，方照杏无奈的朝絮锦递了个眼色，一人一个将二人扶了起来再次想拉着坐下，却见还是踌躇着不敢前进，直接撂话道：“如今你这庄子里不见男丁，便是我个女子也一家之主又如何。今儿我既叫你二人上桌用食，便自有我的用意。若你二人再三推脱，可是要将我的脸面摔到地上再补几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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