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笨蛋演讲家
汉梧的盛夏，蝉鸣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段尚依，在匆忙洗漱换衣后，她便背上书包出门了。她抬头看向透蓝的天空，才早上七点，太阳便如火球一样悬挂在天上，她骑着共享自行车，刚准备加速向前，一股风吹来，从地上卷起热浪，火烧火燎地让她感到有些窒息，她摘下口罩，可空气也黏稠得令她心情烦躁。
段尚依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同学在教室里了。她刚放下书包，准备把作业交了，就看见班主任张焱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
“搞什么？一大早就让人不爽？”段尚依嘀咕着，她想起来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她被张焱叫过去了，然后就得了当副班长这个麻烦的差事。这一次，准没有好事。
“段尚依，下个星期就要轮到我们班去国旗下演讲了，”张焱长叹一口气，“你能当我们班的代表去演讲吗？”
段尚依愣了三秒，猛的抬起头惊愕地望着他，“嗯？”
张焱见她有些惊讶似乎也早有准备，轻咳了一声，“机会难得，涨涨经验，以后要是有同样的事，你也不会紧张嘛！”
“可我这次就不紧张吗？”段尚依小声吐槽着，她尴尬地轻笑一声，沉思了几秒，很快就找到了回绝他的理由，“老师，咱们班上不是有几个广播部的同学吗？他们的嗓音不错，比我更适合国旗下演讲。”
“那你问一下他们，如果他们愿意，你就不用管了。”
段尚依一听，立马来劲了，直起身子，“没问题！”
段尚依转身就要走，但张焱又叫住了她，“段尚依，如果没有人愿意，那只有你了。”
段尚依咬着牙点了点头，“o……ok。”
“那个，宋恬？”段尚依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为了解救自己，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刚好是广播部的宋恬。
“怎么了？依姐。”宋恬也有点意外，向来桀骜不驯的段尚依平常都不会主动来跟她说话的，这一次，却主动来搭理自己，看来是把她当朋友了，宋恬忍不住笑了笑。
“你愿意……代替我去国旗下演讲吗？”段尚依咧着个嘴笑了笑，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我拒绝。”宋恬果断拒绝了她。
“拒绝了也太快了吧！你考虑一下吗！说不定这次过后，大家都会觉得你好棒的！”段尚依企图再忽悠一下她，开玩笑的语气让旁边几个人都忍俊不禁。
宋恬摇了摇头，段尚依也逼不得她去，只好垂着头寻找下一个目标。
“杨夕-——”段尚依哭丧着跑到广播部副部长杨夕的旁边，“救我啊！杨夕！”
“no！”杨夕也拒绝她了。“亲爱的段尚依，我才不当这个冤大头呢！”
“所以，你就忍心让我去吗？”段尚依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问道。
杨夕似乎习惯了，抿着嘴假笑了一下，“你就是不会拒绝人，老是委屈自己干嘛？态度强硬点，张焱就不会说什么了。”
段尚依轻叹一口气，“没办法，他摆出一副真诚的样子，我就觉得自己要是不接这事，他估计会很无奈吧。毕竟这个班，找不出几个愿意听他话的学生。”
杨夕无奈地摇了摇头，“咱们刚哥，心那么软，干嘛还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段尚依愣了一下，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脖颈上，扭了扭脖子，“算了，最后还得靠我自己。”
段尚依有点烦躁，她实在不想接这事，说实话，她其实害怕在人多的地方讲话，也不能说是社恐，只是所有人盯着她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会被人看透，她不喜欢那种感觉。也正是这样，她才不会继续跟杨夕聊下去，她知道，如果跟杨夕再聊一会儿，仿佛所有的伪装都会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她回到位子上，趴在桌上沉思着，刚闭上双眼，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旁传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写稿子的。”
“嗯？”段尚依把头歪向一边，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坐在旁边的李承易，“你想当这个冤种？”
“那倒不是，我只想着，如果你觉得麻烦，我最多可以写稿子，但这个演讲，还是你去吧……”
“切，我以为呢？”段尚依直起身子，“算了，能省一事是一事，既然你愿意写稿子，那就麻烦你了。”段尚依双手合十，郑重地低着头，“班长，好人一生平安。”
李承易的眉头一皱，“没事……”
段尚依眸子微垂，一大清早，她便有了几分困意，于是又趴在桌上，准备歇息一会儿。
“依姐，其实我觉得我能行的，毕竟我是广播部的。”宋恬走到段尚依的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可段尚依完全不理她。
段尚依打了个哈欠，撇了她一眼，眼神放空，没答话。
宋恬坐到她前座的椅子上，扭过身子注视着她，刚想在再开口，她便看到段尚依眉眼间满是冷漠，侧脸曲线收紧，任谁看都看得出来，她心情很不悦。
宋恬吃瘪了，只好尴尬一笑，垂着脑袋离开了。
“她是不是故意的？”坐在段尚依后座的徐安开了口，“之前还不愿意，现在看杨夕也拒绝了就想来表现一下自己？”
“不知道，反正挺烦的。”段尚依伸了个懒腰，冷淡地看着宋恬离开的背影，“既然想表现自己，一开始就不要拒绝啊。”
段尚依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去抱作业的时候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一个人抱着一大摞作业本回教室的路上还不小心撞到了人。
段尚依看着最上面几本作业哗哗地落在地上，又看到眼前的人有些茫然失措的样子，有些慌了神。她连忙低着头，有些尴尬，只能不停地道着歉:“抱歉，抱歉……”
她一只手抱着本子，一只手准备去捡地上的那几本作业，嘴里依旧在说着道歉的话，声音却越来越小。
“没事。”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段尚依抬眸看向那人，有点眼熟。
那人蹲下身，伸手去捡那几个本子，起身的时候，还拍了拍本子上的灰，轻轻放在段尚依抱着那一堆本子的上面。他嘴角微微上扬，“你怎么老是掉本子啊？一个女生应该抱不了这么多本子，下次找个人帮忙，不然又会掉地上，到时候可没有我再帮你捡了啊！”
段尚依觉得这家伙有点莫名其妙，可沉默了几秒之后，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很久之前，她好像也掉过一次本子，那次好像是也是这个人吧，记不大清楚了。毕竟如果不是像谢缙那样令她印象深刻的人，她根本不会在意。
段尚依忽然皱起了眉头，她想起的不是捡本子的事，而是想起来这张脸似乎在不久前见过。
是那天跟谢缙在走廊上对骂的那个人。
程屿岸见她没有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笑，眉眼弯弯，温柔地望着她，“真可惜啊，你没记住啊？”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上了楼，留下段尚依一个人在那里发楞。
“这家伙，是跟谢缙对骂的那个吗？”段尚依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这家伙讲话明明那么温柔，为什么对谢缙的态度那么不好？
程屿岸有些苦恼，因为她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其实程屿岸在很早之前就和她见过了，在她看见他和谢缙对骂之前。
那是篮球比赛之后的事。
段尚依看高二(3)班打球那天，正是被程屿岸丢出去的球砸中了肚子。
虽然当时程屿岸喊了一声小心，但段尚依也没能躲过去。他看见段尚依被几个人架了出去，有些慌张，但毕竟当时在打比赛，他也没法冲出去给她道歉，所以他只好暂时一心放在比赛上，决定比赛结束后就去道歉。
可比赛结束时，他却没有看到段尚依的身影。
“颜虚扬，如果你打球不小心砸到人了，该怎么办？”程屿岸坐在满脸困意的颜虚扬的旁边，见他没有回应，便用手摇了摇颜虚扬。
“程屿岸你个二逼，让我睡了好不好！砸到人就去道歉，大不了买瓶水给别人！这还要我教你？”话音未落，颜虚扬便反手给他一拳，示意他滚蛋。
程屿岸反应迅速，一下便躲过去，然后紧贴颜虚扬的耳边，低声说道:“可是，是个女生，还是个学妹。”
“学妹就学妹呗，她又不吃人！”颜虚扬揉了揉眼，实在是有些无语。
“但……你也知道啊，我向来不受女孩子的欢迎。班上一共就八个女生，没一个看我看得顺眼的。”程屿岸揉了揉自己的短碎发，“之前坐班长后面，她扭头往后看，看的全是我旁边的谢缙，一点都不搭理我！”
程屿岸的语气有些委屈，颜虚扬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能怎么办，人家谢缙长得好看，还对女生都很温柔，人家家里还有钱，除了长得矮点，成绩差点，嘴里一堆脏话，嚣张又自大之外，他就是受女生欢迎的类型啊！”
“前面我还能接受，后面那些什么鬼？”程屿岸有些无语，他想起谢缙高一的时候还跟校花谈过恋爱，顿时心情更复杂了。
“那我差哪？”程屿岸皱了皱眉头。
“你……”颜虚扬用眼神打量了一下程屿岸，“你还是自己找原因吧!”
“嗯？”程屿岸不禁翻了个白眼，推了一下颜虚扬，“喂!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连我一个优点都说不出来？”
“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颜虚扬又倒下睡了。
程屿岸有些无奈，只好自己去想办法道歉。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里拿着一瓶水，想着应该会碰到高一的那个学妹。
可是等了几个课间，他都没蹲到人。中午大课间的时候，他依旧站在楼梯口那里等人。他在原地打着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刚想放弃准备离开，一个抱着一堆作业本的人便迎面走了过来，他来不及躲开，便撞到了那个人，几本作业本哗哗落到了地上。
程屿岸感到有些抱歉，抢先一步跟那人道歉，那人抬眸看向他，眉头紧蹙，只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没事。我是我没看路。”
程屿岸愣了一下，这个女生就是自己等了好几个课间的人。
段尚依捡起本子，刚准备离开，就被程屿岸叫住了。“那个，我想跟你道个歉，前几天篮球比赛的时候，我把球砸你身上了，对不起。”
程屿岸的声音很轻，一米八几的男生，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啊？啊!”段尚依想起来什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轻声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又没什么大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啊！”
程屿岸咬了咬牙，把水递给她，“那个……”
段尚依顿时堂皇了，连忙摇了摇头，“别这样，你刚才还帮我捡本子了，就当你道过歉了，好吗？”
她连忙转身要跑，她侧着脑子看向他，程屿岸好像有些失落，从她那个角度看，俨然像个等不到主人的委屈小狗。
“果然，我还真不受女生欢迎啊。”程屿岸嘀咕着，手在校裤上抹了抹，蹭去了手心的汗。
“那个！”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看见段尚依正扶着膝盖，不停喘着粗气，应该是刚放下本子就跑过来的模样。
“得亏我是三班的，距离不远。”段尚依边喘着边笑了笑，抬眸注视着程屿岸，“那个，现在我可以接受你的水了！”
程屿岸稍楞，唇角忍不住上扬，把水递给她。段尚依也没有多留，接过水后就走了，程屿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似乎跳得有些快，周围那嘈杂的人声犹如被他屏蔽了一样，耳边一片宁静。
“哟，刚哥，你还去买水了？”
“没，别人给的。”段尚依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程屿岸停伫在原地，竖起耳朵想听她的声音。
“谁啊？该不会是谢缙吧！”
“喂！季云宸……”
“谢……谢缙？”程屿岸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双手无力地垂在大腿两侧，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喜欢谢缙吗？”程屿岸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一紧，莫名的难受涌上心头。
她喜欢谢缙，是程屿岸在三楼走廊确认的事，是段尚依看向他的眼神告诉他的。
段尚依看着李承易给她发的文件，不禁皱起眉头，“这……字也太少了吧。”虽然段尚依真心觉得李承易发的文件字数太少，但她还是给他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资料搜集。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大概打了一个多小时的字，才把李承易那五百多字的文章改进成一千五百多字。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稿子交给张焱。
“怎么样，我写得还不错吧！”李承易眨了眨眼，似乎在向她邀功。
“大哥，谢谢您，我昨天半夜又加班了一个小时，你还浪费了我几分钟去想怎么改你的文章，下次，这种事，我一定……会自己解决的。谢谢您。”段尚依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虚假的笑容。
她无奈地摇了摇手，“算了算了，之后我还得去教导主任那念一遍，救命，真的快累死了。”
段尚依一下课就被教导主任叫去政教处念稿子，她刻意用着几分温柔的语气念了一遍，念完之后，她不确定教导主任是否认为她读的好，她只知道，自己快恶心吐了，她从来都没有那么恶心自己。
完蛋了，下个星期会被人笑死的啊！段尚依哭丧着脸走回了教室，那一刻，她决定了，以后绝对不要心软了！
“麻烦死了！”
段尚依觉得这段时间比以前过得更快，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星期一很快就到了。
段尚依一大早就站在升旗台的左边，她念了一遍又一遍，但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了。
“刚哥！”
段尚依扭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升旗台的右边，是穿着制服的季云宸。
季云宸是学校国旗护卫队的，蓝色的制服穿在他身上，还挺有……人样。
“刚哥，加油！”季云宸又喊了一声，段尚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怎么不去死啊，本来就丢人了。”
段尚依刚想开口，广播就想起了音乐，教学楼里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来到操场上。高一的学生都在二楼，段尚依最先看到的便是自己班上的那些人，不少人对她竖起大拇指鼓励她，还有几个男生在旁边喊着“刚哥”给她加油呐喊。
本以为自己班上的过去就没事了，结果几个其他班上认识段尚依的也给她助威。段尚依终于舒了一口气，全身心放松了下来。
大概过了几分钟，谢缙和颜虚扬他们也从她身旁走过，段尚依忍不住看向谢缙。
第一次在你面前表现，希望你能注意到我。
她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心里又默念了一遍稿子。
“加油。”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朝四周一望，没有看到人。她有点怀疑自己幻听了，但为了集中注意力，她只好继续埋着头念稿子。
程屿岸长得算高，只能站在班级队伍的末尾，他抬头望向升旗台，不知道她听到了吗？
“接下来，有请高一(3）班的段尚依演讲!”主持人的话音刚落，段尚依便大步走上升旗台，她深吸一口气，望向自己班上的人，他们的目光都停滞在段尚依的身上，带着些许的骄傲。
段尚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笑容，开始了她的演讲。
“为她叫段尚依啊？”颜虚扬戳了戳谢缙的肩膀，谢缙扭过头看向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点意思啊，对吧？”
“怎么？感兴趣了吗？”颜虚扬挑了一下眉，扭头看向旁边的高二(4)班，“看来，某个人又要吃醋了!”
站在颜虚扬后面的程屿岸紧紧盯着谢缙，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看谢缙越来越不顺眼了。
演讲结束了，段尚依的脸却变得通红，她感觉自己被盛夏的太阳灼烧到快要融化了。她念错了好几个字，虽然不知道台下的同学们有没有听出来，但她觉得自己丢脸丢大了。
“喂！笨蛋演讲家！”阮夏搭着她的肩膀，“念地这么好听，你想不想再听一遍？”
“嗯？”段尚依茫然地眨了眨眼，直到阮夏掏出手机，“我今天没交手机哦！”
“你该不会录下来了吧？”段尚依嘴角一抽，立马冲上搂住阮夏的肩膀，手攥成拳头轻轻打在阮夏身上，“喂！你个贱女人，给我删了啊啊啊啊！”
“诶！我就不！”阮夏把手机塞进兜里，“我告诉你啊！你再打我，我就挂学校表白墙去了！”
“你敢？”
“老师！这里有人校园欺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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