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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星河璀璨,银华漫天,有些事她没忘,他却不再记得,便似乎再也不需要提起。

        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韩灼能为她不要命走一趟北戎,自然也能为赵温宁不要命赶回京都,她抬手,揉的眼角发疼,赵长欢,你以为,你于他可有半分不同,面前的人,是她一路走来见过最好的风景,淡漠却重情,冷性却重义,或许她这一生都再也遇不见这样一个人。

        只可惜这世上谁她都可以勉强,只有韩灼不行。

        未及韩灼应声,人便已阔步出了庭院,韩灼伸手去推轮椅,似乎手上没什么力气,他垂眸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扯出一抹凉薄的笑。

        “主上,属下推您。”开阳似鬼魅一般悄声出现,韩灼抬手拦下,自顾推着轮椅朝着桌前去,颇为费力,“一身残破,如此,便是最好。”

        开阳闻言一怔,心中不免发涩,“主上何必如此自苦。”

        韩灼看了他一眼,执笔而书,眼底墨沉,瞧不出深浅,“明日,你去赵晏身边,护她一路回北境,青龙暂替你的位置。”

        开阳沉默下去,韩灼指节敲在桌面上,慢慢道:“我以为,你会明我意。”

        “属下明白,可此一行,艰险重重”

        “所以,要你护她,寸步不离。”

        夜风不停吹着,屋里静的可怕,赵晏吩咐人升起的炉子在一旁噼里啪啦的冒着火星,韩灼抬眼,目光落在火炉上:“务必万无一失。”

        开阳抿唇,抱拳应是,他抬眼瞧着韩灼的身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萧瑟。

        他抱着剑,心中却不免发冷,主上将北戎闹成个鸡犬不宁,若是一如赵晏当初所想藏匿此地待侯爷伤愈,风头便也过去了,那时回明靖才最为稳妥,而如今,袁纥桢明里被北戎新王绊在王城寸步难离,暗地里却虎视眈眈,而补英城却正是袁纥桢属地,此地鱼龙混杂,要想藏身倒好,如此脱身却难。

        他抬眼,神色略为憔悴,连日的疲倦让他眼下添了些青影,面色瞧着越发阴郁。

        夜幕四合,树影微摇,在浓浓的长夜里,殷非掌心的利刃,打了转轻轻横在开阳脖颈之间,蝉翼般的刀刃,再进一寸便能夺其性命。

        而他身边的众人,与他境况相当,酒酣之时,银光乍现,手脚发软,等回神时,便已是这副光景。

        开阳几乎咬牙切齿,“殷非,你给我们喝了什么!”

        殷非眉梢一挑,刚要说话,突然听得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一抹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形瘦小,身着墨青色的长袍,巨大的风帽将她的面容掩去七分,只见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的下巴,身后背着一张大弓与箭筒,右手擒着一人,正是北河。

        “不过是些软筋散。”

        待走近了,她一松手,北河便斜斜歪倒在地上,开阳双眼闪着亮色的光,一股难以言明的怒气在胸腔里的扩散,不由眉峰紧蹙,“赵晏,你要做什么!”

        女子扬手,掀开风帽,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韩灼让你来守着我,这便是,他想出来的法子?”她的笑意冷了几分,“开阳,到如今,你也不愿说句实话是吗?”

        “主子是为了你好”开阳不知是否该说破,语声微顿。

        赵晏垂眼,前世送她入北戎的车驾便是齐齐被拦在了崀山之下,山势峻峭,那样的易守难攻之地,更遑论如今,他们带着一身伤病,要想硬闯,无异于自蹈死地。

        明靖朝堂之上的风雨动荡,正元帝的密诏,北境的困境,惶惶不安的军心、民心,还有那赵温宁,韩灼不得不回,而他的法子,无疑便是以身做饵,要想杀出重围,又谈何容易。

        “他的法子,无非便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女子抬眼,墨色的瞳越发幽静,“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以为他糊涂,你却会是清醒的。”

        清脆的撞击声,原本蹲在地上的人猛然抬起手来,腕间的短匕撞上殷非手中的隐月刀,赵晏回身,一个擒拿手,将人死死按在了身前。

        “侯爷只是想护你平安无恙回明靖。”开阳语音微涩,一字一句说道,带着一丝道不清的委屈。

        “不需要!”

        “我死了,赵家会痛,北境或许会乱,可我还有父兄,赵家还有人,北境总能稳住,但韩灼不一样,他只有一人,可他一死,抚南军会反,南疆会乱,那些蠢蠢欲动,曾经忌惮于他的人不会罢休。”赵晏望向开阳,目光一一从院中的夜卫身上掠过,缓缓说道:“你该比谁都明白,谁都可以死在北戎,唯独他明安侯不行!”

        “赵晏”她转过身来,北河瞧向她,默了半响又将头撇开了去,只剩赵晏那双墨色的眸子,静静落在他身上,“侯爷知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必不会看着他涉险,这主意是我出的,不怪侯爷。”

        她侧脸,素白的面容上忽地扯出一抹极浅的笑,“我知道。”

        已是夜半子时,女子长发如墨,被风吹乱在肩头,明明灭灭的火把在她身后,冷月残星也在她身后,一众夜卫仰头看着那女子,只听她道:“所以,他要做的事情,我去做,他想回明靖,我便为他开出一条道。”

        “补英城往东,便是山阴,自山阴往南便入矜岭,往西南便至崀山,这药的药效天明便会散尽,待明日山阴大乱,你等借机带着侯爷,假扮成西晋的客商过矜岭,矜岭一过便是月云关,我已传信,届时会有燕尾军前去接应。”

        夜风在她面颊上拂过,骤然间,那蹿动的火一闪一闪像是在开阳等人的心中燃烧,崀山天险,积雪未化,即便逃入崀山也是生死未卜,而矜岭,大道平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裂开来,开阳失声喊她,“赵晏。”

        几乎所有人都看懂她的意图,调虎离山,她这是要将虎引去崀山,给他们脱身入矜山争取时间。

        “这天下至大,长欢尚未活够,必会活着回明靖。”赵晏眉梢一挑,抱拳道:“此去山高水阔,诸位保重。”

        一声清脆的燕哨声震碎了夜色里的沉静,夜风翻飞了女子的衣袍,身影渐远。

        北河望着她慢慢模糊的身影,愣愣道:“她像是疯了,竟一点也不怕。”

        “她错了。”开阳声音很淡,“侯爷才不是一个人,还有她。”

        侯爷莫测难言的心口上,也都是她的模样,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的心里,似乎也装上了侯爷。

        “你说啥呢?”

        开阳转眼看向他,“我说,望她一路平安。”

        “但愿如此。”

        开阳闭了闭眼,无力的倒在地上,耳边北河的声音依旧再继续,“兄弟,你主子都走了,把解药给咱们呗。”

        黑夜里的悉索声不断,却无人应他。

        面色肃穆的少年伏在马背上,双眼之间,有难辨的锋芒一闪而过,他握着缰绳,手腕处青筋现出,衣袍随着呼啸的夜风翻涌,身边的女子始终快他半个身位,不见面容。

        “驾!”赵晏声音清冷,被踩碎在连绵的马蹄声中,腰侧长剑雪亮,倒映出她清冷如铁的眼神。

        那里面有决绝,有冷静,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孤,以及蓄势待发的狠,独独不曾有半分软弱与退缩。

        她自幼时学会写的第一个字,是先帝亲赐牌匾上的赵字,有国才有家,她习的武功,念过的道理,注定她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下都会想起军旗上的赵字,想起父亲那双挽弓持剑的粗粝大手,所以,即便重活一世,她依然不可能不管不顾的杀了袁纥桢,不可能一意孤行杀了韩煜,便如她前世一般,明知北戎是死路,为了赵家军,为了百姓,她只能北行。

        山阴关外,天将破晓。

        赵晏换了一身寻常麻衣,糊花了脸,混迹在城门前的乞丐堆里,入了山阴关。

        进了城,殷非跟在她身后,缩着肩膀,低垂着头,跛着脚,不远不近跟着。

        “山阴将领巴泽,不似他兄长巴图那般精于心机,武功平平,却天生神力,为人更是睚眦必报。”黑眸深不见底,她的表情极为平静,“你心底有数,若不能挟持,能重伤他也是极好。”

        “最好是挟持不是吗,或者杀了他。”殷非平静的接口,“要想让山阴关大乱,没有什么比守将被擒或是身死更有效。”

        “巴泽家族本弱,直到母亲做了袁纥桢的奶娘,这才一朝得势,小时候巴泽巴图兄弟俩在市井间吃了不少苦,最是贪财,喜好金银之物,这山阴关里但凡能敛财的活计,青楼赌坊大都便是巴泽家的。”

        赵晏揉了揉眼睛,颤着手将脏破不堪的破碗朝路人伸去,却被冷冷躲开,继续道:“我打听过了,这城中最大的青楼香影阁在城西,最大的赌坊千金赌坊在城西南方向,一旦走水必将满城皆知,要救火,城西的守将来的便是最快。”

        “吩咐下去,一旦火起,便趁乱脱身,往崀山方向去,各自奔逃,不必相候。”

        英气的眉宇间隐有忧色,殷非点头应下。

        女子抬了抬下巴,目光坚韧露出一丝狡黠,“听闻巴泽多年未娶,不过痴心一风尘女子云杉,他的家族不允他自甘堕落娶那女子,他便将人带在身边,便惹恼了他兄长,送那女子进了香影阁,他虽不忿,却受制于兄长,恐危及那云杉性命便一直隐忍,可那是他珍之重之的女子,必是放在心尖上的。”

        “所以姑娘笃定,一旦这两处起火,那巴泽定会去香影阁。”

        “是。”

        是人便有软肋,而巴泽的软肋就是这云杉,前世她也曾在北戎大牢里听过这一段故事,巴图醉酒,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轻薄云杉,女子不堪受辱,自尽身亡,而后巴泽大开关门,引明靖大军入关,随后自刎殉情。

        “这便是姑娘非亲自前来不可的缘由?”

        “不错,因为这些辛秘,除了我,没有燕子能探得出,夜卫更不可能。”

        那些过往,终究是过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一个人,在黑暗里踽踽独行。

        然后遇上一个人,在北戎的冰雪里,用热血,渐渐融了她心上那层坚冰。

        旭日初升,清清冷冷的,倒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透过窗纸落在桌案上,空气中有细小的灰尘漂浮着,不断扬起,韩灼蹙眉,头痛的像是宿醉,他抬手按了按眼角,肩上的大裘滚落,手指微蜷,压了一夜,半边身子都是麻的,韩灼双目盯着桌案上的汤碗,神色冰冷,忽地喉间鲜血翻涌,滴在大裘的纯白色滚毛上,一朵两朵,像是开败了的花朵。

        “赵长欢!”

        面色苍白的男子半伏在桌案上,双眼之中闪过冷意,置于桌案上的手慢慢握紧,手腕处青筋现出,死死握着,然而许久后,毅然决然便松开了手,大裘滚落在脚边,男子身形高大清瘦,撑着桌子缓慢起身,鲜血从旧伤口出渗出,每一步,都像赤脚踩在刀刃上,千刀凌迟。

        “嘭”的一声,门便开了,初春的凉风吹动屋内的纱幔,烛台翻倒,他循声望去,盯着地上卷起的红绸一滞,随即惊而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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