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兽而不妖

一夜无事，谷内谷外的众人睡得都很香甜。随着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朝阳升起，鼹鼠、猞猁和泽沅醒了。

        波波将煮好的鸡蛋和烤热的馕饼端上饿了桌子对他们说道：“大家吃早饭了，家里没有鸡和肉了。我今天回去镇上采买，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猞猁想了想说道：“帮我买套颜料、毛笔和宣纸吧。上次来泡澡的金华猫教了我些绘画的技能，我想练练。”那金华猫在人间宰相府呆了多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它与那金华猫同属猫科，既然金华猫都能靠吸月之精华自通人识，那么它也可以尝试修行。

        泽沅听罢一脸鄙夷的说道：“练出师又怎么样，你们修为止步于此，难道你还要让世间凡人看见一只猞猁画师吗？”

        “你管的着吗，猞猁，咱别受他影响，你要画就画你的。干嘛要给凡人看你的画，你给我看就可以了。你没有模特吧，我当你模特好不好！”鼹鼠嘟着小嘴对它说道，猞猁看到那嘴又想起蚯蚓，忙借口给怀梦草浇水跑了。

        鼹鼠不满的瞪了眼它，又揣上两个鸡蛋追着它说道：“你不吃早饭了，你不吃就都便宜老狐狸了。等等我！”说着揣着两颗鸡蛋也跑了。

        “你干嘛给它们较劲儿啊，猞猁就是图一高兴。”波波拨着鸡蛋壳说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两个货如果不是因为被你净化得了人识，可以安安分分度过这世的畜生道，再入六道轮回。而你现在让它们学着当人，甚至有了人才能有的情感，非人非畜，易入歧途，不得善终。”泽沅说罢，吞了口鸡蛋。

        波波听罢自觉当时给它们净化并没有想这许多：“我当时就只想有陪我说说话的，我爹爹生前交代我说不能在人间一个地方呆上五年，不能和任何一个人深交，可我也不想寂寞沙洲冷啊！再说我守着它们，还能让它们误入歧途。”

        泽沅听罢，一副饶有意味的盯着她，波波被他盯烦了，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别老是盯着我年少那件恶事不放，我长大了，这三百年人间游历，我知道做错事是会受惩罚的，那些傻事我是不会再干了。”

        “本性难移，你现在给它们净化就是在搞事情！”

        泽沅不再多说，兀自吃着鸡蛋和馕饼，又想起波波爹爹说的不能在人间一处地方呆上五年，不能和人有深交，真是至理名言，这一个凡人竟比自己这只活过万年的狐狸还通透。

        跟人深交就代表会动感情，一旦生了情，受伤的的总是命长那方的。嗯，那人倒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去幽冥界喝孟婆汤，高高兴兴的开启新的一世，而自己了，每天还得受这永远也解不了的相思之痛。泽沅想到此，又赌气似的吞了五六颗鸡蛋，看的波波直喊心痛。

        想到那人他的心就不自觉的一阵钝痛，他又微微叹了口气说：“要不你到镇上帮我买副泥瓦匠的工具吧，我再帮你把池子补补。你那草屋也朽了，我一并给你修补了。”

        波波点点头：“好啊，那我就先谢谢了。”两人吃罢收了下，波波便背了背包，穿上木屐出谷去了。

        清晨的海风凉爽宜人，波波徒步来到镇上，买了猞猁和泽沅要的东西后，再就是采买食物。一大笼子的鸡，一筐子鸡蛋，还有保质期超长的馕饼，以及些许时令果蔬，当然还有她的桂花酿。东西太多，她租了架骡子拉的小板车，慢慢悠悠行进着。

        刚入栖山山道，周围竹林繁茂，山风习习，竹叶沙沙作响。

        波波一脚掉在板车外，脚趾勾着的木屐随着路面起伏而摇耷着。她掉了根萝卜在骡子面前，也不是存心逗弄它，那根萝卜已经被骡子吃了大半，走走停停，小车速度相当缓慢。

        突然，一阵烧烤的香味儿飘散而来，她一闻味儿便知道那肉已经烤到脂肪全部化开滴了下来，皮已经缩紧、膨胀变得香脆，咬在嘴里咔嚓咔嚓，口齿生香啊。她正想象着自己也吃着满满烤肉的时候，就听到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传来谈话声。

        “还是师傅厉害，一出手就是一块精魄。这块精魄又亮又大一看就是修行百年的豹子精。嘿嘿，遇到我们还不知道还手，只知道跑！哈哈哈，师弟们，你们说这货怎么这么蠢。”

        在众人嬉笑声中，她想到了昨天在波波谷净化的小花豹。她将小板车牵到路旁，不紧不慢的将套绳栓在一树桩上。循着声音看到竹林深处的那堆篝火，四个捉妖师围坐谈笑，吃着烤肉。

        一旁插着四只捉妖剑，一张完整的豹皮正搭在上面还淌着鲜血，那只圆溜溜的脑袋耷拉着，那对乌黑澄澈的眼睛正空洞洞的望着波波，像是在对她说：你看我净化的多干净，他们杀了我，拨了我的皮，啖尽我的肉，取走了我的精魄，我硬是没反抗，我在死的那一刻我还牢牢记得自己是一只修行的灵兽，不能伤人。

        她压抑住自己胸口汹涌而出的怒意，慢慢的朝那师徒四人走去。

        只听得他们说：“我早就听说东海栖山是灵气汇聚之地，此处的灵兽特别多。待我们师徒探清地形，多呆几年杀尽此处的灵兽，取尽它们的精魄，到时候我们灵力修为就会更上几层楼了。说不定少壮之年便能进阶地仙。”

        “那真是要恭喜各位了！”波波冷笑着，沉着声说道。

        四人听到有人应声，都站起来看到波波后，其中一人说道：“师傅，这就是我们昨天遇到的仙姑，那大狐狸就是被她救了！”

        被唤作师傅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波波拱手道：“我等是拜在石矶洞石矶仙子仙府门下的捉妖师，我大名木生风，这三位是我徒儿。敢问仙姑仙号，我们在栖山会呆上些时日，到时候免不了上仙姑门下拜会！”

        “我问你，这只豹子可是有入凡间伤人、害人！”波波不理会他，直接问道。

        四人愣怔片刻，那师傅木生风说道：“畜生哪里有不吃人的，即便修成了精也去不了吃人的心！”

        “三百年前天战结束，神、人、妖三族便签了协议。人、妖划界而居，凡妖兽不食人者，人族皆不可杀夺精魄。你们身为捉妖师，职责所在皆为凡间，所捕所杀者皆是入凡间食人的妖兽。而这只已经被我净化，已是兽而不妖，栖山所在非凡尘非妖界，你们为何杀它！”波波冷声问道。

        “兽而不妖？！哈哈哈，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妖兽、妖兽，生而就是妖兽，怎么可能兽而不妖！你枉为仙家，居然站在妖兽一边，欺负我们弱小的人族！你难道想入妖道，成为个妖仙吗？”那师傅指着波波骂道，句句莫须有，字字诛人心。

        波波四周看看挺拔的翠竹，说道：“这三百年人间太平，妖族也能休养生息。万物有灵，万物有情。这一切都是天战中牺牲的每一位天兵神将用性命换来的，规矩既然定了就要遵守。不守规矩的话就要受到惩罚！”她走到一尾翠竹面前，挑选不粗不细刚好称手的竹竿，咔嚓一声将其掰断，凭空挥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沉闷的风声。

        “你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拜了仙门的，石矶仙子的名号你不知道？”

        “我不管什么石鸡，木鸡还是土鸡，谁都不能坏规矩！这是司战之神用命换来的秩序，谁都不配去打破！”这个天下太平是每一位像她母亲那样的神族战将们用长眠无妄海换来的，这些贪婪的捉妖师不配打破这三界秩序。

        “你想干什么，你不能对我们用灵力，你是仙，我们是人，你得保护我们。你别想耍什么花招！”那四人摸摸索索退到包裹旁，将捉妖剑取下护在胸前。

        “我不用灵力，也不耍花招。我曾在华山剑道大师风清扬门下学习过五年，他教给我的剑术，招招致敌，绝无花招！”说完，却见她脚踩木屐飒沓如流星、如凌波，身似游龙破云出，势如霹雳闪电疾。

        那手中的竹竿如剑，雨花泼洒般落在四人的命门关节处，那几人手中的捉妖剑被打落在地，被打折的手指关节让他们痛的哭爹喊娘，她没有用灵力也没有祭出符咒，却打的那四人无还手之力，只得抱着头蹲在地上口叫饶命。

        无涯踏在最高处的竹枝上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原以为她就是个爱贪小便宜的小女人，看不出胸中还是存有大义，虽然对她的什么兽而不妖的言论无涯不置可否，但那句万物有灵，万物有情却已经引得他共鸣称赞。

        但见她寥寥几招就将四人打趴下，那招式既快又狠，她出招果决没有分毫拖泥带水，当真招招制敌，没有给对方一点喘息机会。她简直就是为天界第一战府--北冥渊而生的嘛。他也是战神门下弟子，对制敌招式也相当在行，见波波的招式干净利落，简单有效也禁不住抬手学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杀不妖之兽，就是因为你们贪婪，贪婪、贪婪、贪婪！”她边说边挥动竹竿，像学堂手持戒尺的夫子那样打着四人的屁股，那四人纷纷叫着仙人饶命。

        “以后还敢坏规矩吗？”她厉声问道。

        “不敢了。”那四人被她如此折辱，又断了手骨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马上滚回人间，不准在踏入栖山地界！”

        “好好，我们马上滚。我们今日受教了，敢问仙姑名号！”那师傅不死心的问道。

        “我不是神仙，没有名号！”她丢掉竹竿头转身欲走。

        那捉妖师傅听到她说自己不是神仙，恶胆横生，默念咒语，手诀一掐祭出道斩妖咒劈向波波。那斩妖咒是杀招，祭出斩妖咒就是不惜精魄同毁，也要让对方灰飞烟灭，这是对付妖兽最狠绝的毒招。

        无涯怕她吃亏，暗中唤出剑气准备为她挡下这一招。

        却见波波回头斜睨那师傅一眼，便凭空出现一轮金色的大咒轮瞬间将那斩妖咒击溃。那捉妖师傅看到那金色的大咒轮上面繁复的纹图瞬间脸色大变，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人族寿命所限，修行不易，他们捉妖兽才会拼命杀灵兽取其精魄来提升灵力。而捉妖师的修为能力全凭祭出的符咒大小颜色来区分，那金色的大咒轮具他所知只有那杀过梼杌兽的祖师爷才祭出过。金色的大咒轮是捉妖界的传说。

        眼前这个打扮平常的女子，看着虽然凌厉非凡但绝不该是有那种高阶修为之人。而且，更令人生怖是她居然没有念咒，没有掐手诀就这样凭借意念就祭出那么金纯的咒轮，这种同神的境界凡人是不敢想像的。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与我们祖师爷是什么关系？”那师傅颤颤巍巍的指着她问，这个大名木生风的捉妖师不曾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金轮咒，这种至高境界是他的梦想，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娃，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波波转过身，走到他面前，面色冷厉的俯视他说道：“你还记的捉妖师的祖师爷？那句兽而不妖者不杀的话就是他说的，你若还认他是你祖师爷就谨守规矩，滚回凡间去！”她说罢再次转身，这次那四人不再多言，收拾东西相互搀扶离开了。

        波波解开绳套重新坐在板车上，轻声吆喝着那骡子，脚趾夹着木屐，一嗒一嗒的慢悠悠的消失在山道上。

        竹巅的无涯背着手看着她消失的身影，脑海里始终幻现这她刚才回睨那捉妖师的样子，那眼神让他想起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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