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烟火
波波刚才喝酒喝的醉醺醺，扶着楼梯栏杆脚也有点软，连着下了两次隔层楼梯后一只大手直接将她拥入怀中，她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羞恼的抬头一看果然是无邪。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波波左右张望没有见到其他同期伙伴。
“他们都被玄英领回幻灵宫了！”无邪看着她两颊酒气，又是一身不伦不类的男子装扮，表情比冰还冷。无邪也很可怜，知道她在考试一连两天忍着想见她的心，硬是没有冥想找她，他在天界算着日子，才打开幻化镜便看到她居然在花楼快活，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
波波从他怀中挣脱出去，拍了拍自己因酒微烫的脸颊，想要自己清醒一些：“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幻灵宫去。不过，这事儿真不怪老狐狸，他也是看我们这两天考试太紧张了。”
“放松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在这种地方，还有你这身衣服太难看。”无邪微微眯眼，把那身飒爽潇洒的男装变成了时下凡间流行的女士齐胸儒裙，橙红暖色的裙裾把显得她温婉动人。
“跟我来。”无邪背着手，转身走出花楼“以后少来这种地方，浊气太甚。”
当两人来到江州大街时，已经是旁晚，大街上往来游人如潮一点都看不出夜该有的幽静。街道两旁的商铺排着各色样式轻巧的花灯或装饰贵重金属的宫灯，来往的仕女们手中也多提着小巧精致的灯笼。
波波想想日子原来今天是中元节，想到自己居然在鬼节安魂了天地第一怨魂，还真不能不说是场机缘。“今天是中元节，人间要放花灯许愿，告慰亡灵。我们也去江边放花灯吧！”波波拉拉无邪的袖子说道，她在人间的时候每遇中元节也会给她父亲放一盏花灯。
无邪带着她在附近的小铺子买了两盏花灯，分别写下了父亲和窫窳的名字。无邪不知道她在幽冥境安魂窫窳的事情，所以看她写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
待两人来到河边，波波蹲在江畔，小心翼翼的将花灯放在江面，江水潺潺间两盏精巧别致的花灯漂的越来越远，中元节是鬼节，这一天冥界大门打开，阳间有家人的鬼魂都可以回去看一眼家人，吃一口家人给他们准备的祭品，人们点起荷灯为阴阳两隔得家人照亮回家的路。
而不能返回阳间的鬼魂则回在渡阴河畔看着从人间漂来的花灯，花灯会停在有缘的鬼魂脚下，代表了他们虽在阳间已无牵挂之人可阳间也期盼着他们的回归。
这晚幽冥界的渡阴河畔也很热闹，住在东区又没有返回阳间的鬼魂都在等着花灯，都在想自己会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等来一盏停在自己脚畔的花灯。今年幽冥神君下令午夜十分会在渡阴河畔放烟火，幽冥东城的众鬼们高兴之余都在揣摩这位冥界之王是否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渡阴河畔，人身蛇尾的魂魄看到停落在自己脚畔的花灯，一只玉手将它托起，当看到花灯上写着：窫窳万安的四个字时，不由得湿润了眼眶，数十万年前他被人所杀，数十万年后他被人安魂，甚至被人牵挂。
一旁的将自己藏在斗篷里的波无定也拿起女儿给他的花灯。他看着窫窳说道：“你现已安魂无恙，可以入轮回转世为人。人间值得，你愿意吗？”
“人间值得”曾经的他对人失望至极，以至于成为天地第一怨魂，而现在终于等到魂归安宁，他却还是不想轮回“不了，还是在东城批套房子给我吧，麻烦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想入轮回，东城的房子修的再高也装不下那么多鬼啊！我要修改法令，凡居住年满五十载者，必须排号入轮回！”波无定看着他遁去的背影气恼道。
午夜，阴阳两界都在江岸放了烟花，绚丽的火树银花渲染了夜空，坠落的花火如繁星璀璨。江州城在江岸对面打起了擂台，歌舞表演，杂技角斗，飞鹰走兽好不热闹。
站在阁楼阳台观看烟火的泽浣，将杯中清酒泼洒在空，对着薄薄的酒雾说道：“今天鬼节，如果你还没有轮回转世的话应该会返回阳间看望你的家人吧，五十年的陪伴，谢谢了！”他看了眼屋子里醉的倒在软榻上沉沉睡去的无涯，心想，自己的四月花到现在为止终于可以化为春泥，不会再让他牵挂了。
波波同无邪坐在江岸的一处悬空的客栈房间的阳台上，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江安的擂台表演，时下正是江南第一箫手的即兴表演，那个少年立于擂台之上，箫声哀婉如泣如诉，仿佛在思念离世的亲人。引得在场听者，无不掩袖拭泪。
波波也顺着音律想到了在冥界安魂的事情，表情也伤感起来。
“怎么了？”无邪见她表情微恙问道。
“我在幽冥考试镇魂，镇魂的对象是窫窳。我看到了他死因，他真是可怜。害死他的巫医却升为仙，享人间香火！真是不公平！”波波愤恨的说道。
“你是说你看到了鬼魂生前的记忆？”无邪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波波点点头：“我看到了，我把他的神名写在安魂符上，他已安魂归息了！幽冥境恶鬼域里再也没有天地第一怨魂了。”
“啪！”的一声，无邪手中的茶盏被他捏碎了，残渣碎片掉落在地上。
波波担心的抓起他的手一看还好没有受伤，无邪愣怔的盯着她随即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头埋进她的发间，贪婪的吸取着她的体香。
他说道：“波波，不要离开我，不要去幽冥境！”能观鬼魂记忆，能安凶怨之魂，这是冥界安魂师的职责。他不知道怀里的小人儿跟冥界会有什么渊源以至于她安魂首秀便是天地第一怨魂，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深究，他怕知道她的神职如果在冥界的话，他们便会天地永隔。
“你胡说什么呀，谁会去幽冥界了？我阳寿还长着了。”波波笑道，而且她怎么舍得离开他了，“我就是觉得天地间正义与邪恶的待遇简直颠倒了，那十二巫仙，他们不配飞升！”
无邪放开她笑道：“天地对于正义或许不会有额外的奖赏，但对于邪恶却一定会惩罚。”
波波听罢疑惑的看着他。
“人族在凡间说做的一切都逃不了天帝的眼睛，十二巫医如果以人族的身份接受杀神的惩罚，无非是身死入轮回，但，如果他们飞升成仙，便是神，神杀神会遭天雷之刑。这时亘古不变的规矩，天雷刑，神魂消散、灰飞烟灭，无再入轮回的可能。有些时候，成就为的是毁灭。”无邪给波波解释道。
“这么说，十二巫仙都被天雷之刑打的灰飞烟灭了？！”她惊道。
“当然，不然你修习怎么久，可曾听闻天界有什么十二巫仙之说？！”无邪反问道。
“给他们飞升的机会，成就他们是为了毁灭他们。”波波仿佛又受教了，她想起父亲临终的教诲和窫窳的死因又感慨道：“我父亲曾经说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不老不死的秘密，人对于不死终究是从上古至今的终极欲望啊。”
想不死的又岂非单是人族，无邪心中想着。
“是啊，为了不死药，上古曾经发生了场毁天灭地的神人战争。战争的结果便是，不周山倒塌，大洪水席卷大荒，神人两族就此天上人间，不再有任何交集。”无邪笑了笑，“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不痛快事情，为了庆贺你再一次通过考核，我决定满足你一个愿望。”
波波听到又有奖励，高兴的说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无邪宠溺的捏了捏她的下巴，点点头。
“那我要好好想想。”波波撑着脑袋正想着，肚子便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你还没有吃晚饭吗？”无邪知道她是饿了。
波波点点头，在花楼的时候她光顾着喝酒了，打算弹了琴便回桌上吃点东西的，可无涯又跑来了。
“想吃什么？烤肉吗？”无邪准备搞点晚饭来。
波波摇摇头：“今天中元节，不杀生，澄净身心。我们回波波谷家里吧，我给你做顿不一样的！”
她的话叫他听着心安，我们回波波谷家里，我们，家里，我们家。无邪迅速提取出关键字，瞬间脑补出两人婚后儿孙满堂的画面，随即长袖一挥将她揽入怀中，御风而去。
他们回到波波谷，无邪生好火，波波将洗好的粟米粥架在炉子上后便叫他在屋里等着。她蹭熬粥的空挡，将一串葡萄取出，清洗之后将葡萄拨皮放在加了蜂蜜的浆液中，又将一颗水蜜桃削皮，削出莲瓣的样子，配合葡萄粒摆出一朵荷花莲子的造型。又洗净菠菜汆水后挤出汁液，加入藕粉调成碧江之态，将豆腐切丝过水漾在其间，摆出莲藕的样子。再来便是一些精致的糕点放在几个漆盘之上。当粥煮好之后，她便用两只小漆盆状的琬盛好，一一将粥食摆在了屋中的小餐桌上。
“中元节在我们人间又叫盂兰盆节，我们用漆盆盛素餐是希望解救亡亲的倒悬之苦，追先悼远。”波波将一碗粟米粥摆到无邪面前，说道。
“看上真精致啊，都舍不得吃了！”刚才无邪一直倚门看她，昏黄的烛火间摇曳着她优美的身影，她那样宁静又专注为两人备餐，让无邪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之感。
“我的烹饪师傅告诉我，在中元节其间给亡亲准备的供食一定要精进，精进便是修心，让我们的内心获得安宁，就像你说的，平常生活中也是种修行。我们吃吧！”波波给他摆好筷子。
两人在摇曳的烛火间喝粥吃菜，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氛围中不时传来细细吮粥声，人间的烟火熏染了他们，烟火缭绕进他的心，那颗通过数十万年的修行已同山岳般无情的石头心，那些冰冷的石缝逐渐被波波喂给他的人间烟火填满，滋润得圆润又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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