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九头鸟
云梦泽君宫殿，霁赫独自一人坐在寝宫露台的软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结界外的湖底，因水流汹涌而搅起的泥沙让原本清澈的湖水变得浑浊不堪，那些本来逶迤婀娜的水草也被沙石搅烂同那些弱小的没有灵力护持的水族死尸一起随波漂流。
他的云梦泽因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而搅得天翻地覆，亦如他今后的人生，就像这些浑浊的湖水，不会再复昔日荣光。
他寥落的心如坠落的花火，了无生趣，他的云梦泽毁了。
一团黑影在浑浊的水里疾驰飞来，穿过结界后，黑影化散，一袭红衣如火的美艳女子满含怒意御风疾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上前便是一击响亮的耳光，将霁赫扇的头晕耳鸣，嘴角溢出丝鲜血。
躲在一旁的老宫奴连忙上前拉着她那再次抬起的手，道：“长公主，你就是打死他，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
“滚！你在这里除了跟母后一样的溺爱他，根本给不了他任何帮助！”被唤长公主的女子是西海龙王的长女，名叫霁凝。
那老宫奴听罢，惧于她的滔天怒意，连忙退步而下。
霁凝一把抓起弟弟的衣领道：“可怜我千年谋划的宏图大业，被你这蠢货毁于一旦，无邪一行来到云梦泽你为何不派人来报？”
“紫琪说无关紧要，我也觉得他们就是来此做新婚旅游的！”霁赫无力的辩解道。
“新婚旅行？无邪是什么样的人，成个婚还能让他放下神职出游玩乐？那条鲤鱼精了？让她出来受死！”霁凝怒不可遏，一双美目因愤怒而变形。
“姐姐，她刚刚流产身体不好、脑袋也不好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云梦泽是我说了算，有事你冲着我来。她此刻还拖着病体去巡视云梦泽，监督各处抗洪，她很辛苦的，这么多年她帮我做了很多事情。”霁赫怕她真杀了紫琪，急忙解释道。
“哼！流产？你确定她是流产不是堕胎？”霁凝轻视的睨着他。
霁赫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挑破了痛处似得恼，道：“我不许你这样说她，她嫁给我这些年，接二连三的小产已然伤她根本，为了给我延绵子嗣，我们寻医问药，她也吃了很多苦。我不能允许你这样重伤她！”紫琪是他的底线，他不能让人伤她。
霁凝看他这番蠢样子冷笑道：“看不出我们西海龙族还出了个痴情种子！你们的那些破事儿，我不管，现在云梦泽被神卫营封锁，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暂时躲在你处。另外这件事你一口咬定云梦泽水域之外，包括坝体所在的青云山都是妖界地界，你对此一无所知。反正大坝被毁，这云梦泽对我来讲已经不重要了，你就此卸去云梦泽君之职，返回西海。”
霁凝给他想的脱身之法，霁凝完全不同意道：“紫琪不喜欢海底，去海底生活这种安排，她是不会同意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亲爱的弟弟，就只能委屈你丧偶了！”霁凝目光锐利，冷酷无情地说道。
“不，我不会放弃她的，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通知父王为我做主，我不能离开云梦泽！”霁赫瞪着双眼，近乎癫狂的说道。
霁凝见他这副模样再次反手给他一记耳光道：“此事只能在你这里终结，你敢把父王牵连进来，西海整个水族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你呢？这一切源头都是你，你还想全身而退？”霁赫一把推开她说道。
“我？”霁凝挑着剑眉，那双美目波光流转间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我在神族的史料里早已记为英魂，我的牌位摆在玉霄大殿上供后世瞻仰，你之所以能抢泽浣的神职不过是沾了我的余光。现在，泽浣既然出现在这里，我跟他几千年前的旧怨便要在此做个了结。反正我已经给过你建议，你走也罢留也罢都是你自己的造化，父王除了你还有其他的子嗣！”说罢她转身，双手荡起扬开宽大的袖袍，那对展开的衣袖像两团火在微暗的湖底张扬醒目，她走进了一处宫道，找到刚才退下便躲在此处的那名老宫奴。
这位老宫奴是她母后的在霁赫赴任云梦泽君之时派遣来照顾他起居的，也是照顾他们姐弟长大的宫奴。
她一手搭在那老宫奴的肩膀，浅笑道：“贝嬷嬷这些年跟着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也是辛苦了。”
那老宫奴听罢似有感慨的说道：“哪里的话，都是老奴没用，这几千年看着那鲤鱼精，贱货般的魅惑大皇子，老奴都没让大皇子认清她的真面目。是老奴该死！”说罢老宫奴便呜咽而泣。
霁凝目光柔和，怜惜抬手为她拭去横流于满脸皱纹间的眼泪，有些哀婉的说道：“是吗，我母后叫你来是为了提防那个鲤鱼精的？那你还真是个没用的老东西！”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只手化为利爪，箍在老宫奴的头颅上，微微驱动灵力，那老宫奴来没来得及叫唤便被她生夺魂魄。
看着老宫奴失去意识的枯木般的躯体，霁凝有些嫌弃的将手上那宫人的魂魄捏碎散去。
听到动静的霁赫惊骇的看着他姐姐生夺其魂，又散魂杀魄急道：“你干什么？她都老的快死了，你把散魂杀魄叫她不得超生又是为何？”
霁凝却冷笑了下道：“不能超生又怎么了，她就算再转世，六道轮回无论哪道无非都是生老三千疾、浮生何日短！我结束了她轮回之苦，让她得真正解脱！”
说罢她的躯体化为红色尘埃飞入老宫奴那老朽的躯体，在老宫奴躯体中苏醒后的霁凝扭动了下身体，那僵硬的骨肉被她动的咔咔作响。显然她极其不满意这副槁木般僵硬的老妪身体，冷道：“罢了，便在此委屈几日，待我结果了那只野狐狸，再说下步计划。”
说罢她抬手将她自己的躯体化为粒红色的珍珠，藏在腰带之中。
霁赫看着她这番与魔般无异的做法，巨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哆哆嗦嗦地说道：“生夺其魂，那是那是”
“那是巫妖之术，是九头鸟之信徒的手法，是诸神的宿敌！你说的都对，我的弟弟，我的躯体被九头鸟那些信徒肢解的四分五裂，我的灵魂被封在九头鸟老巢地下呆了一千年，我以为我真的就那样死掉了，可就是在那永暗的地底，数万年间积累的九头鸟巫妖法术与智慧之典籍滋养了我、重塑了我！我的重生都的源于此。感谢你这一千多年的收留与成全，待姐姐大业功成之日，给你记第一功！”佝偻着身躯的霁凝怪异的笑道。
“九头鸟是魔教妖门，你这是万劫不复之路！你修复大坝到底是干什么？难道难道你口中的大业是生夺神魂，炼制不死药！”霁赫压抑着心中的恐惧，抓着霁凝的领口，低语质问道。
“哈哈你现在才想来问这些，不觉得有些迟了吗？我的好弟弟，九头鸟怎么就是魔教妖门？我曾经为围剿九头鸟余孽甘愿以身殉道，可偏偏就是巫妖门的那些典籍，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新的认识，是它让我对道有了更升华的理解。九头鸟才是天下正道！”霁凝癫狂般的低声笑道，她抓下弟弟的手再次露出诡邪笑意道：“你放心，生夺神魂，炼制不死药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对于长生，我有更新的领悟，我现在追求的大业可造福整个三界，万千生灵会因我获得永生！”
霁凝说罢推开呆若木鸡的霁赫，朝宫殿深处走去。
霁悟惊骇的看着她蹒跚远去的背影，他的神思忽然回到了六千年前，他的姐姐霁凝是此辈龙族中最翘楚的骄傲。
她修的赤焰剑，剑气一出，赤虹夺目，大杀四方妖魔邪祟。
她凌然正气，嫉恶如仇，不顾龙族反对坚持入神卫营之中最神秘得暗影门，主司剿九头鸟。
她的搭档是天狐泽浣，他们在当时繁华现代的人间追剿九头鸟余孽。
他们两人合作无间，泽浣以棋手的身份潜伏人间，她便是他的经纪人随其左右，他们找到了九头鸟老巢，可最终炸毁九头鸟基地全身而退的只有泽浣。
她的姐姐在潜入基地之时被九头鸟信徒所杀，并最终与九头鸟的基地一起消失于火海之中，送到西海龙族手里的仅仅是她赤焰剑的一角残刃。
他的姐姐，那样热情鲜活的生命就变成了一张冰冷的牌位，摆在玉霄大殿之上，成为英魂受诸神供奉。当时的霁赫不过刚刚化神成年，她是他的理想与骄傲。他资质平庸虽不能接替她的神职入神卫营，但他却以有这样的姐姐为荣。
两千年前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高兴坏了，可她却没有公开她的身份。不公开又如何呢？她的姐姐归来是他们姐弟之间的秘密，只要她回家了，不论她做什么都好。
可为什么变成这样？霁赫跪在地上，姐姐刚才的狂言让他感到恐惧又无能为力，他只有捂着脸，痛苦的呜咽。他的姐姐变了，变得陌生又邪恶，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霁凝回到老宫奴贝嬷嬷的房间，走到窗边看着结界外的水流，那暗黑色的水幕将结界变成如镜子般的投影屏，此刻她老妪躯体映在上面，如霁赫所说，这贝嬷嬷的确老得快死掉了，这副躯体充满了死亡的味道。这是她最不喜欢、最令她恐惧的味道。
她感到自己现在的双腿因久站而感到麻木疼痛，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仍旧看着结界外的暗流。
她支起手，祭出一根香烟，点燃，放在嘴里狠狠的吸了口气，在白色烟雾的麻痹下，她开始忽略这股死亡的气息。与此时代不匹配的香烟，有可能会让她被神族的神卫营识别发现，可管他的，她现在需要这根烟。
突然，她眼前出现了方幻象，强烈的手术灯下，她被那些穿着手术服的男人绑在不锈钢的肢解台上，她的嘴被橡胶带封住，她身下是冰冷的台面，她的血从她的伤口不断流出，沿着肢解台上的引血槽装进一个个无菌袋中。
“跟踪我那么多天，你以为你做的隐秘而安全吗？其实，从你在酒吧里请我喝第一杯威士忌的时候，我就感知到了你的神魂。我们很多年没有生夺神魂了，现在人族科技发达，除了魂魄而外，你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组织都会被我分解、被我研究。”那个带着护目镜的男人盯着她，如盯着猎物般冷冰冰的说道。
他从一旁的的器械架上取出磨骨用的电钻，打开电源，那细小的钻头转动的金属声音如地狱之音。
“想听听自己骨头被钻开的声音吗？那是天籁之音，我不会让你错过这么美妙的音乐，因为在分解完你最后一根头发之前，我是不会给你用麻药的。亲爱的神族美人！”
那个男人将她的胸腔用柳叶刀剖开，用那小小的钻头将她的每一根肋骨取下，小心翼翼的放进托盘里。一旁的助手将它们装进无菌袋并做好标记。一阵阵剧痛让她的神识清醒无比，她听到肌肉纤维断裂的声音，听到肋骨剥离的声音，她闻到了自己死亡的味道。
就在她神魂快要涣散之时，她感知到了泽浣的气息，在一声声爆破巨响中，她听到泽浣的焦急喊声：“霁凝！霁凝你在那里！”
她的神识依然无法聚焦祭出一点点灵力，她只能听到门打开的声音，那些人拎着她的肌体组织想要逃跑，她就像摆在案上被剖去精髓的鱼骨残渣，如垃圾般被遗弃在肢解台上。
一阵子弹射入墙壁的声响之后，一切陷入了黑暗。她还能听到有人问泽浣找到她了没有，泽浣说道：“我感知不到她的神魂让我再找找…”他的声音变得呜咽哽咽。
“不行，30秒后爆破开始。快撤！”
感知不到她的神魂就可以放弃吗？仅仅一墙之隔，他都不愿意推开那扇手术室的门再确认下吗？
30秒后，爆破声、热浪与冲击波从四面八方冲击她，她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的躯体与灵魂最终归于尘埃之时，地板突然坍塌，她掉进了黑暗深渊，这深渊是从上古时代开始九头鸟组织的藏书洞，洞口由不死的九头鸟看守。
爆破产生的碎石土夯将深渊洞穴的唯一出口封闭，她在地底冥想了二千年，才让神魂复息，肌体重塑。
又是一千年，她通读巫族典籍，驯化九头鸟。
再次重返上界之时，发现人族居然又把自己玩死，神族重置时间轴，九州人族文明从初级开始发展。
她对于不死永生有了自己的认识，她并没有返回天庭，也没有回到西海龙宫，她游历三界结交志同道合之人，重新唤醒了九头鸟这个追求不死永生的组织，结交盟友，并让他们有了新的终极追求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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