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1 章 剖魂
“我们怎么敢不听你的话呢？爹爹。”波波怀疑这个老爹是不是久盼妻子不归，导致内分泌失调不然怎会这般容易生气。
她笑嘻嘻走上前，想把他的毛捋顺，却见波无定盯着她像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痛心疾首。波波被他盯得瞬间泄气，赶紧认错道：“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当初不听爹娘的话，没乖乖去北冥渊拜师，贪玩不认真修行，以至于丢了我娘给我的元神仙骨还被人那么容易就KO了…”原本她只是开玩笑似的调和情绪，可说着说着就让自己陷入了最真实的情感中。她的那颗心，那颗有温度的血肉之心在她躯体里跳动了几百年，让这位无情感程序化的母星人生出了常人的悲欢爱恨。
她想到幼时捉妖师父亲独自带她的不容易，忽觉自己心口又酸又紧。拽着波无定的衣袖泫然而泣，她真是后悔了：“爹，是我辜负了你和娘。是我做的不好，我太任性。”
厚脸皮的女儿居然把自己给说哭了，波无定不知道是该表现得心痛怜惜还是该咧嘴大笑。但见波波的哭得实在伤心，想到女儿从出生起便没了娘，自己的人间身份是捉妖师，糙汉子一枚只会带着女儿游走异界见识妖物。波无定暗自失悔，他的女儿就是随手撒向风中的种子，怪只怪自己当初在人间直到临死的那刻才觉醒，并未来得及波波制定一个符合神二代的教育计划。这一切怎么能全算在女儿头上。
想到此，波无定心软了下来，他无奈地道：“才说了你一句就哭成这样，哎，真是越大越小气。去看看你小叔子，你以为剖魂就是普通的外科手术吗？那么多游魂散魄附在他魂魄上，要剖干净非得扒掉他一层神格不可。”
这句话止住了波波的抽泣，她担心无涯，更疑惑无涯的命符灵虫为何飞不到幽冥。波无定和波波并肩走在宫廊上，波波问其命符灵虫的缘由。
波无定思忖片刻，倒不是不知道其意，只是在踌躇该不该说出这个真相。
他道：“命符灵虫飞不到幽冥找寻自己的主人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魂魄不需要司命制定的命运。无涯的命符灵虫本就是虚晃一枪，掩人耳目。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道法自然，知道吗！”
波波知其话意不再多言，神人历劫实为机密，本应既定的命运却渡不进无涯的魂魄，那便代表他的历劫并不简单。
两人来到冥英台，见到无邪、惊风站在一方巨大的黑色石台之下，惊风面色凝重而无邪除了担忧更多的是自责。
那黑色石台位于幽冥中南端秘境，整座石台是一块完整的拘魂石。拘魂石上旋转着一个巨大的咒轮，层层灵光至下而上焕亮了晦暗苍穹，无涯的神魂漂浮在咒轮之上被撕扯被割裂。
巨大的痛苦让他发出犹如濒临死亡的嘶吼，神明得天地造化享神寿永年，或许这位神域少尊从未想过死到底是种什么滋味。他只知道在魂魄被割碎的过程中，他的记忆灵枢也在不断的分裂，重组。
分裂时他陷入无形无态的至暗之中，仿佛他就是黑暗本身。他惶恐、他绝望、不待阵法生效，那种虚无的恐惧感就能把他割得稀碎。
重组时，他过往的一切絮乱到一塌糊涂，他甚至想不起与泽浣初识的片段，他迷茫，他无助，他被这支离破碎的乱麻再度逼至绝境。
如此反复犹如深陷阿鼻地狱，只有痛苦的轮回看不到丁点希望。
那些紧紧依附在颗粒上的游魂残魄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强大的神魂，它们拼死抵抗。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随着行咒鬼王不断加持剖魂咒，无涯的魂魄颗粒在一轮轮地冲击下溃不成军。位于边缘的荧光暗淡的颗粒被咒轮冲击如柳絮纷纷而落，这些颗粒也带走了相对应的神格、修为与记忆。
“等等！”波无定见到散落在地上的神魂颗粒阻止鬼王的行咒，“这样不行，这样太耗损他的神性。”
行咒的鬼王见他行礼，躬身说道：“神君明鉴，依附在少尊神魂上的游魂散魄多是仙魂，妖魂。都带着仙、灵之气，吸附力很强。任由它们寄生在神魂之上会不断地蚕食他的神性，会让他沦为一个混合体。届时，就不是区区剖魂能解决的事了。”
无邪三人听罢同时想到了旧皇城地底的贰负，那个以魂魄、妖物为食把自己变成怪物只能被封印，在能量耗尽之时等待灰飞烟灭的贰负。
“烦请鬼王继续剖魂。”无邪说完飘到无涯的魂魄旁边，神阶如他可以肆意穿过剖魂阵而不受其所伤。无涯的魂魄颗粒在咒轮灵光不断的冲击下忽而稀薄忽而密实，他现在虽是颗粒游离态，但作为同胞兄长的无邪还是能感知到弟弟濒临死亡的痛苦
弟弟，你再坚持一下。
无邪抬手间神力渐起，这道神力贯穿他，让他的魂魄散成两股游离态。一股颗粒飘向黑曜石台收拢那些无法与主体呼应的魂魄碎渣，这些失去神格的碎渣在无邪的魂魄护持下重回主体。而另一股游离颗粒则覆盖住了无涯正在接受剖魂的主体，无邪用自己的神格护持住弟弟逐渐稀薄的魂魄，助其顺利摆脱掉残魂游魄。
一切都是在转瞬之间，无邪没有丝毫犹豫。
在下面护持咒轮的鬼王被他这一举动惊至骇然，神格何其珍贵，是他之所以是神的根本。而现在他却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神格分离，像修补漏洞一样填补无涯的神格空白。这位鬼王在幽冥剖魂至今，还没有见过有谁愿意牺牲自己加持旁人的。
“无邪…”曾经的波波一心想要让无邪脱离神格进入人间，继续他未完成的计划，可当看到他真的要舍弃这一生造化之时她又心疼不已。道法自然，既然天让他为神，那必然有他成神的理由。
波无定见此状况沉默不语，他知道无涯有无邪的护持定然会安稳度此劫难。他拍拍惊风的肩膀说道：“我们去地下渊看看，那些灵鲸脂还没有找到。”
“是。”两人离开。
不多时，剖魂结束，无邪扛着昏迷不醒的无涯回到波波身边。
“你怎么样？”波波急道，无邪的神格托了两世萧朔寒如今又耗损了许多在无涯身上，在这样下去他就算入世也难以化神。
“无妨，为夫还承受得住。”无邪一手护着无涯，一手牵起波波往小院走去。
“无邪！”波波用力捏紧了他的手。
“什么？”他觉察到双腿有些虚软，深吸口气，没有表露出丁点疲态。
“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是无涯自己脱去的黑袍与你无关。”无邪觉得好笑，柔声说道。
波波嘤嘤而泣：“我不该埋怨你，那次吵架我说出的话，我很后悔的。我不该质疑你，更不该拿你神族身份说事。我更不该说出要你舍弃身份来自证爱意这样的蠢话。无邪，我好后悔。这对你真的太不公平了！”
无邪见她哭了，长袖一裹将她拥在怀里，轻抚着她战栗的肩背：“哭什么呢？这样不是挺好，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波波摇头哭得更厉害：“可这不一样，你困在幽冥这会耗损你的神格。”
无邪不忍心她伤心，更不想她为自己的现状自责，他低头抵在她耳畔低语：“为夫神力早已超过目前神域制定的神阶等级，这些算什么？为夫有能力把你们全托入世。”
“胡说！你已为我自戕一世，我不许你再为了谁散尽修为。”波波热泪难止，心痛到无以言表为了让他不再做傻事，波波索性言不由衷地道：“我是幽冥的小殿下，配得上我的男人起码要是神域太子。”
无邪想起曾经的自己，为了诓她专心修行告诉她要成为自己这个神族太子的正妃至少的是正神级别，真是风水轮流转：“哈哈！”他这一笑，万般惆怅、无尽倦意便也烟消云散。
被扛在肩头的无涯扭动了下身体，沙哑低语：“大嫂，放心…还有我！”话刚讲完，头一歪又陷入昏迷。
听到无涯的话，波波边哭边笑，这位泥菩萨只要能自保就帮大忙了。
见她笑了，无邪再度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行：“走吧，媳妇儿，前路还长，要惜泪啊。”
这句感到前路多艰的话真把波波逗笑了，她再度捏捏无邪的手说道：“那我也要勤勉修行，不能再拖你后腿。”
无邪揽着她的肩膀半搂着她，笑道：“好，为夫今后就仰仗小殿下你的庇佑了。”
无邪搂着妻子，扛着弟弟继续前行，继续走向晦暗不明的前方。
地下渊
地下渊是位于第一层地壳之下的汪洋，隔绝阳光的海水黑到了极致，也寒到了极致。魂魄比躯体更耐寒更适合生活在极凁环境中，当魂魄潜入渊底触到了极寒流层才会因冰封态导致行动迟缓。所以大荒伊始，无名才开拓地下渊之上的空间作为鬼魂的居所，并命名为幽冥。
无邪、惊风与瑶光站在礁石之上，东望汪洋，海水冷冽，波涛翻涌搅动之间带出淡淡的海腥味。无邪对瑶光说道：“这里照不到阳光，海水呈黑紫色。像不像无妄海。”
瑶光点点头：“唯一区别就是无妄海里没有生灵，海水没带出丁点腥味儿。”
无邪又对惊风说道：“我们开始吧。”
“好。”惊风应声，他有些紧张这是惊风作为一个魂魄第一次在幽冥神君面前露脸。在三魂身后的悬崖上还站着波无定、千面鬼王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众等候指令的冥司。
至从幽冥海关稽查司发现有人私自提炼灵鲸脂之后，接应司便严控幽冥出入。那些灵鲸脂应该还没有运出幽冥，灵鲸的灵力全囤聚在脂肪里，炼化之后的灵鲸脂油带着特属于这只灵鲸的冥识气息，只要能找到这条幼鲸的母亲，让它呼应幼崽的冥识，无邪就能顺着母体冥识找到其余灵鲸脂的下落。
他幼时便与北冥渊的鲲互通冥识，并能汲取北冥渊地的神力，要召唤生活在地下渊底的母鲸也并非难事。
见他们准备好，瑶光从随身携带的包中取出残留在铁桶里的灵鲸脂递给无邪。无邪将所有的灵鲸脂油洒向空中并快速结出手印，那些油脂分化为颗粒附着在咒轮上。颗粒经咒轮转化成一只幼鲸的形态似有生命般在半空畅快遨游，这只幼鲸体量不算太大还未过哺乳期。它在半空欢腾了会儿，便向深海方向游去，圆钝的脑袋在空中左右摇晃似在嗅觅母踪。
“唔~啊！”空灵的鸣叫声响彻长空，随着这声鸣叫，组成幼鲸的油脂颗粒化为水波朝外海扩散，那些颗粒慢慢延展，逐渐稀薄直至消失。
海洋中心波涛翻涌，礁石所在的浅海平静的多。四周再度陷入死寂，三个魂魄很有耐性，盯着海面如老僧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们目光所及最远的海面上出现了只体量庞然，如山峦般大小的成年灵鲸。它感知到幼子的呼唤召唤至此，却未见幼子踪迹，它觉察到自己被人愚弄，生气的母鲸越出海面，尾翼重重拍打海面，激起汹涌浪花。
“快！”无邪低吼一声，和惊风急速飘向灵鲸方向。
那只灵鲸像是感知到了魂魄气息，再次跃起之后尾翼翻转就要游向深海。惊风不敢耽误时机。控妖阵带着他的冥识捕捉到那只想要逃跑的灵鲸，改变其想要逃遁的意图，将它拉出水面，露出位于头顶的两个如深渊的外鼻孔。两只前鳍轻拍海面，颇为温顺的模样。
见惊风已经控制住了灵鲸，无邪双手比出手印，口中默念咒语。以感知鲲之冥识的法门去感应这只陌生的灵鲸，这种至大荒之前就以存世的生灵被他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冥识。失去新生幼子的哀痛也通过无邪的冥识改变了他的思绪。他想起了波波流产那日，他们的孩子，那枚神息微弱的胚体被置于玉盘之上静待消亡。即便是神族太子，神阶至高的他也无能为力。无以言表地哀痛、自责再度折磨他。这段痛失爱子的记忆通过冥识也共享给了母鲸，仿佛是感知到了他与自己有着共同的悲伤情绪，那只灵鲸冲着无邪发出了声哀鸣。
无邪知道他的孩子被微澜放在云梦泽底龙树结成玉卵，虽有一线生机但也是前路艰辛。灵鲸的幼子虽已生死却会以另一种形态存世，三界能量守恒，死也生之始。幼子已死亡，再深的父母之爱也只能化为风雨伴其前行。
母鲸再度发出生悲戚的鸣叫，像是与幼子再做最后的告别。顺着母鲸对孩子的呼唤，无邪将这股冥识物化，化为咒轮显示在汪洋之上。来自母亲最后的呼唤、生与死的告别。磅礴的冥识从这只海洋之主身上散向四面八方，几乎是同时又被悬在半空的咒轮捕捉。
母鲸的冥识捕捉到了那只幼鲸的灵力，咒轮化为荧光飞向离地下渊底不远的黑色山峦，波无定与千面鬼王神情一凛，发出指令，准备好的鬼差现身顺着这条荧光路径翻山越岭直逼暗藏点。
灵鲸脂已经成块装箱，整齐的码放在洞穴深处。独守宝物的男人在黑暗中打坐冥想，他为了这些能被凡间修士直接使用的灵力花掉了南召这五十余年收集到的所有精魄。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继续前行没有退路。
母鲸的冥识如海啸至东而来席卷山洞，男人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的他意念提升至临界点。透过山体他看到了意图合围山洞的冥司，那密实的包围像是把他逼到了穷途末路之境。
他冷笑了下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危机忽至的慌乱更没有末路狂徒的癫狂，他起身拎起离他最近的一箱灵鲸脂走向洞口。他激活了布置在洞口外的阵法，一个小型攻击阵，一箱灵鲸脂所蕴藏的灵力足够支持这个阵法抵抗冥司攻击，直至他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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