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0 章 幽冥录
然而尚在蒙昧期的小幼株十分依恋久孤这个守护者，察觉到周围气氛严肃的她一味低垂着芽孢缩在久孤的臂弯中。
惊风见状开口对她解释道：“这株灵植妖正在萎缩，十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植株呼应不了自己的魂魄，它会默认自己死了。它会以种子的状态遁入地底重新凝结出属于自己的神识乃至魂魄，这个过程短则一百年，长则达千年。你若继续寄生在它的躯体里，只会被困于种核之中，被其吞噬或者你的意识形态都将变成一株植物。你真的愿意吗？”
久孤护着左右摇摆的十二恼道：“在它回溯成粒种子之前，我会帮十二另寻一处寄居之处。”
波波冷声道：“你的意思是再选择一株灵植妖抽掉它的魂魄，然后给十二换一个拘魂地？”
“不然怎样？她若失去这个寄身之地就只能化散成烟云。波波，你舍不得的，她是你抱着长大的孩子，不是吗？你还记得当初在杭州城，你在罗氏裁缝铺用边角布料做了个娃娃喜欢得不得了，终日把玩，但凡有些针脚松动了你都会及时缝补让它始终像新的一样。十二的魂魄不齐，我也是在帮你缝补的啊！”
波波怒道：“够了，十二不是布娃娃，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她啊。还是在你的眼里，万物都只是被利用的对象？扶持萧皇，振兴林氏都是你为达目的的手段。你禁锢十二、勾结偏财鬼王、搅乱九州为的是逼我们现身，对不对！”
魂魄是种能量凝聚的状态表现，世人修身，修的是心，而最终这些来自生前的加持都会让其魂魄变得强大。波波召唤周遭属阴的能量，没有借助灵鲸脂的效果便是阴风呼啸，黑云蔽日。感知到这股强大魂魄的召唤力，一个法阵凭空显现瞬间冲击掉灵植妖身上的拘魂阵。分布在植株各处的魂魄颗粒借助这股阴风冲出桎梏，飘荡在黑云之下，波波再做手印将它们尽数收拢。原本她是打算开启渡阴路送十二去往幽冥，然而风十二残缺的魂魄似乎另有想要去往的地方，并未走上波波为她铺好的渡阴路。
波波遂为她撤销手印，一团黑云为其遮挡天光。但见那团稀薄的灵光颗粒以极快得速度飞往云梦泽遁入湖底。
风十二接受了巫族灵石的召唤，选择与其他风氏女儿的残魂相融。
妖界阴云散去，阴风平息。
久孤看着脚下萎靡凋零的幼株，叹了口气，对波波说道：“你这又是何必，这个方法虽会损失几个灵植妖，可是能让十二修出完整的魂魄。你放任她与旁人融魂，就算再生为人也不会是当初的风十二。”方才十二先是被冥音渡魂吸引，再又感应到云梦泽底召唤石中的风氏魂魄，一直在久孤面前闹腾要离开植株，久孤只能耐着性子一直安抚。
“哪又如何？就算是我也不再是曾经的小裁缝。久孤，神明就该有神明的样子，你回神域不要下界了。无论是当初的小狼崽，还是拥王者林久孤，或是神君东阳，我都未曾被你吸引。”波波说道。
无邪余光瞟了波波一眼，略微有些得意。
羞恼难堪的久孤长袖一扫，指着无邪对波波说道：“他就那么好吗？如果当初被拘魂万年的人是他，是他被放下界为巫妖收集念力，他又会怎么做，他又会成为怎样的人？你说我只会利用，可萧氏得到了天下，林家成为豪族，我没有辜负他们。”
波波怒吼，身后阴风又起：“杭州妖祸，皇城献祭就是你所谓的不辜负吗？如果他是你，至少九州不会再有乱象。”
“这天底下就没有白捡的便宜，人间从来就是神域的工具。”久孤也被她的话刺激到失态，额头青筋浮现，双目微红狰狞：“人间现在没有乱象吗？他下的咒带出的乱象还少吗？你们一走五十年，人间全靠风歇雨撑着，为了实现那个诅咒，为了这位神尊殿下不至于被自己的诅咒反噬，她逼着南召国主献祭自己的女儿！人间没乱是因为南召还没被彻底逼疯！你说我不像个神明，他又何尝有神明的模样？神明会给凡人下诅咒？神明会无能到自戕？神域的脸都让他丢尽了，不是我在九州守着，他这个魂魄早就被人下黑手了。他还敢跑出幽冥，他不知道他的那个历劫计划得罪了多少神，又有多少神想要他彻底消失吗？”
无邪闻言头微偏瞟向久孤说道：“你知道是谁想买我这个神魂？”
久孤双手抱胸没好气地道：“不知道。”
波波闻言魂魄颗粒变得膨胀，怒意满满地将久孤围住。
惊风在旁冷声补充道：“你最好知道。”
久孤见三人架势有些心虚的退后一步：“怎么？你们还想以多欺少？上界的神明是什么德行你们还不清楚吗？他们怕因果毁修行，这些脏事从不亲自动手。”
“所以这就是你留在下界的理由？”波波步步紧逼。
久孤气急败坏想要骂人，为什么他对她的用心之真她却从未接受，没有半分肯定不说甚至连最起码的理解都谈不上：“我为什么要回神域？神域对我来说意味的是什么？是万余年的拘/禁，是无法解救母亲的自责，是…是长久的孤独。波波，你救我，你就是我的药。这些年我着急坏了，我以为幽冥扣着你，不放你轮回入世。要不是上头那帮神怂得跟狗似的，我早领人下幽冥捞你了。我为什么接触偏财鬼王啊，那还不是指望他把幽冥水搅浑我好找机会来救你。这么说吧，你要是在我视线范围之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去干些你不喜欢的事。我连妖城都弄的出来，养个十二的魂算什么事，我没把她弄成个小傀儡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善意与克制了。你别走了，让我每天见到你，不然我会疯的。”
一番炙热露骨的表白直接把波波整不会了，赶紧飘离久孤，呆愣在无邪身旁不知做何应答。
惊风则啐了口嗳气骂道：“真够不要脸的。”
魂魄形态的无邪也被他这番话做实恶心了番。他散开魂魄颗粒包裹久孤，直接侵入头顶灵枢来了个冥识打击。
面于这个因被巫妖拘魂而缺失基本教育以至于毫无底线的神明，无邪很是头痛：“你简直就是心达而险且行辟而坚。还敢言伪而辩，你做这些事真的只是为了波波还是把她拉下水给你挡枪，让人觉得你情有可原？你只会卖惨博同情，你能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自己犯下的罪责吗？这些话要是敢让我在别处听见，污秽波波声誉，我叫你生不如死。你好意思吗，打着波波的旗号去行恶，你把她置于何地？她难道是色令智昏的红颜祸水？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避责掩罪的借口！”
灵枢团聚于大脑，是生灵的自我宇宙的中心，精气神的汇集之地，也是在开悟后魂魄走入冥想之地汲取天地能量的介质。被无邪打击后的灵枢逐成混沌，让久孤回到蒙昧悖晦状态。
见无邪想毁掉自己的根基，久孤遂自封神识遁入冥想之地与无邪缠斗起来。
黑袍久孤如元神出窍一般定立原地，纹丝不动。
仍旧懵怔的波波讪讪自语：“我觉得我的人设跟红颜祸水还是挺有差距的。”
惊风在旁强忍笑意说道：“别太在意，你甚至还不如霓裳会勾人。霓裳在他身边呆了三百年也没勾出他的企图心，就是像无邪说的那样，在你面前卖惨博同情呢。”
“是吧！”
“嗯，就当是只嗡嗡乱飞的苍蝇。”
波波听到这儿更不好了，能吸引苍蝇的难道不是屎吗？！
见她沉默不语，惊风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最美的花，可久孤的外形与蝴蝶相比就差远了。”
“哈…”一声微不可查的笑从密林深处传来。
“谁！”波波向着声音方向呵斥。
旋即惊风伸手将因那笑声而泄露气息的生灵拉至两人面前。
一个普通南召男子打扮的青年被他拖拽倒地，黑发如墨之下的星眉剑目亦如当年骗婚的虺黎。惊风一眼便认出他，呼道：“虺祺！你不是跟着你哥哥在魏城生活，来妖界干什么？是来找他？真是的，什么瓜都敢吃啊，偷看了多久？”惊风抬眼瞟了下仍旧老僧入定的久孤。
虺祺不太确定眼前两个颗粒态的魂魄到底是何方神圣，只觉呼出自己姓名的这位魂魄其气息有些熟悉。
见他踌躇不答，波波直接将其束缚伏地，道：“你就是进入幽冥买灵鲸脂的人？跟我去幽冥把事情说清楚。”
“别…别，进入幽冥的人不是我，我来此是想请久孤先生联系国师大人。”
波波闻言，微眯双眼：“你找国师大人干什么？”
“这几天湖州驻军集结魏城外围，我们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虺祺急道，“可久孤先生说他不管人间事让我回魏城。我不能空手而归，就留在这儿等久孤先生忙完了，打算再过来求他。”
惊风飘至他面前，蹲下身将他包裹感知他的冥识，开口问道：“嗯，人间事我们的确管不了。谁让你们敢去招惹风老太后的，太后一人看管九州多辛苦，你们还敢给她惹事，活该被教训。先说说，到底是谁去幽冥买灵鲸脂，你当初就跟着青蛇游走人间倒卖精魄、妖躯、冰缂这些个违禁品，说说你们是怎么勾上幽冥的？！”
虺祺想要反抗强大的魂魄压力，可思绪翻转间全被惊风捕捉，惊风呢喃道：“啊~是因为当初一起并肩赚钱的好哥们儿都成魂魄跑到幽冥了，你们联系上又开始互通有无。他们都成魂魄还戒不掉贪欲？让我看看在幽冥接应你们的魂魄都有谁？！”
随着深入虺祺的冥识，惊风看到虺祺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跪拜在一位白袍神人脚下，惊风处于虺祺视角，正要抬头看那人样貌便被其扬袖打出了虺祺冥识。
惊风觉得那位神力不凡的神仙甚是可疑，他拎起虺祺说道：“是谁，你领了谁去拜那神人，你们求神人恩赐了什么？！那位神人又是谁？”
虺祺闻言才知自己居然被这个魂魄进入冥识，观了记忆。这等手段绝非普通冥司作为，眼前这个魂魄起码是鬼王级别。惊惧中的虺黎微微发颤，思绪混乱。
波波捏其他无法支棱的下巴，迫使他望向自己帽檐中的星汉浩瀚，冷声问道：“是谁告诉你们用灵鲸脂去图谋旧皇都？是他吗？”她将虺祺的头扭向久孤，虺祺摇摇头。
在他思绪翻转的瞬间，波波看到星汉之下的高台上，由钱币摆出的卦阵正在向虺祺传达来自神域的指令。再多的画面就连波波也感知不到，那位神人似乎洞悉了两位冥司的窥探，转瞬之间便抹去了虺黎与之相关的记忆。
通过下巴被捏的力度，虺祺就能感知到这位魂魄的愤怒。
如果不是妖界的那场意外，如今九州格局就会在无邪的布局下完美成为神人仙者的历劫之境。神仙下凡历劫，这样可以缓解神域过高的能源消耗量更可以耗损他们的神性与仙灵减少神域灵枢的能量转化压力，潜移默化地改变三界格局，最终目的便是让神域变回原样。
然而如今无邪、无涯困顿幽冥，风歇雨苦撑人间，五十年不到，神域就按捺不住将手伸向南召企图通过南召搅乱九州。
波波与惊风豁然开朗，波波对无邪吼道：“我们去趟南召，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发现。”雁过留痕，虽然无邪没了可控神域的神卫营，但只要让他们去看看占卜用具就能感知到用过它的神识，追溯背后的神人是谁。
听到波波的叫喊，久孤终于发出声哼叫，跪地支棱着额头很是痛苦，无邪的魂魄在波波身边重聚。久孤再抬手指着无邪既恨又怕：“你居然敢封我神识？！”
“你不是不想回神域吗？神人下凡自封神识，你要是回神域我就给你开封印。”无邪说道，“你回神域吗？”八壹中文網
久孤颤颤巍巍站起身强忍额间钝痛，说道：“不回！我跟着你们去幽冥也行，你们休想把我甩了！”
波波呼出口气，没想到久孤执念如此。她问向久孤：“神域有人在插手南召，你知道是谁吗？”
久孤没好气地瞪视了无邪一眼，说道：“不知道，我把神卫营撤了，现在没人可以监控那帮神仙。”
波波不解：“你干嘛撤了神卫营？”
久孤再度瞪了眼无邪，没作应答。无邪这次站在久孤这边，说道：“撤的好。”
波波抿抿唇，没有无邪的神卫营还是撤了才最安全，就像外部环境恶劣到应激反应逆向生长、龟缩地底的灵植妖，蛰伏的目的是为了保存实力再度繁茂。
“走吧，我们去南召。”无邪说罢拎起虺祺便要飘向西南方向。
“我呢！你倒是给我把封印解除了啊！”被封神识沦为凡人的久孤跟着三魂魄在底下奔跑。
“你不是要留在下界吗？好好享受凡人生活，放心！如遇危机可触发应激反应自开神识。你不是有在人间生活四百年的经验吗，我相信你可以生活的很好。”无邪坏笑着对他说道。
“这里是妖界，我以凡人之躯生活在此太危险了！”久孤急道，周围察觉到凡人气息的低阶灵植妖正在向他缓慢靠拢，藤蔓张牙舞爪要把他吞掉做肥料。
惊风见状低呼口气，抬手换出云座，托着久孤跟着他们去往南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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