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鲢川穹白芷汤（修）
夜扣慈仁宫又请走了五公主，这么大的动静太后不可能不知道，于是遣了舒和过来。
但话却说的是：太后得知王嫔身怀龙胎不稳，难以安心，得知母子无恙也就放了心，并亲赐一尊送子观音，以保王嫔顺利诞下龙子，为皇帝绵延后嗣。
至于五公主。
舒和则传达了太后的意思：公主虽养在她的宫里，但皇帝是她亲阿玛，惠妃掌管后宫事宜，再不济还有德妃这个亲额娘。如今是好心办了错事，怎么说也轮不到自己教训，这便交由他们处置也就罢了。
这简单几句话就将这事儿盖棺定论成了“好心办错事”，就是要罚也罚不出什么。
何况太后虽这么说，大家却不敢这么听。至少惠妃是不敢越过太后去责罚，只能温温柔柔地看向皇帝。
康熙当然知道太后派了舒和来显然就是为了袒护，又想到昭宁素来文静，如今竟放下诗书进了庖厨，总不会是为自己，大抵是为了太后凤体安康。
再者，他这几日多闻常乐堂的热闹，那几个儿子时常跑去，围着一同用膳，倒显得如寻常百姓家一般亲热。
康熙幼失怙恃，又早早坐在高位之上，举目尽是利益威胁，故而最重亲情，昭宁此举上体孝心，下承手足，如今虽有无心之失，但却如惠妃所言，他也不忍苛责。
连皇帝太后都不说什么，佟妃便也不敢多说，只拉着康熙撒娇：“王嫔妹妹受了好大的惊吓，皇上可得好生安抚，不然连臣妾都不肯依呢。”
只是王嫔正昏睡着无法伴驾，那么康熙若是想就近知晓其情况就只能歇在佟妃处。
康熙看她那副娇俏的模样，拍了拍手背，“好。”
见状，昭宁果断告退。
而背后，惠妃则端着掌管后宫的架势，将贴身服侍王嫔的宫人发落了个遍——
五公主和小阿哥年轻不知，你们这帮下人也不仔细着，一再叮嘱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慎重，你们却惫懒不肯知会太医，这才惹出大祸。
这倒是真的替他们背锅顶罪，昭宁脚步一顿，不及回头就被舒和扶上了手臂。
舒和依旧语气和蔼恭敬，“天黑路滑，公主倒也不必着急，且缓些走。”
昭宁垂了眼，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扶着舒和的手回了慈仁宫。
她本想着去跟太后请罪，却听舒和说太后已经睡下，又见殿内的确熄了灯，只得作罢。想着明日一早再去也来得及。
但没想到，第二天太后却绝口不提此事，甚至连她认错，太后都只装作听不懂的模样，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心思重，老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是这点心思能分给老五一半，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昭宁张口欲说，却被舒和打断。
舒和陪笑道：“太后这话可不敢让五阿哥听到，不然闹起来，您这耳朵可又遭罪了。”
昭宁这会儿可算明白了，这就是在堵她的嘴呢，于是也接茬笑起来，“可不是，只怕屋顶都要重新修葺了。”
引得两人又笑起来。
昭宁想着，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当天下午承乾宫又闹了起来。
那时候，静成正和她在房里说话。
静成毕竟年纪大些，又见多后宫的种种算计，看得自然比昭宁更明白。
她格外谨慎，将春迎夏采以及自己的宫女都遣了出去，才低声道：“也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听说，昨晚的情况就不太好，又是施针又是熏艾，好容易才保住的，而且似乎”
静成自己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昭宁又才十三岁，还懵懂着呢，于是就将“见红”两字咽了回去，“总之，情况很不好。”
昭宁愈发奇怪，她昨夜就在现场，但见太医虽神情凝重，措辞斟酌，但绝不至于像她说的这样不好。
可要真是如此，太医为何隐瞒呢？到时出了状况，岂不是连累自身？
静成声音更低了些，“这里面复杂着呢，你以后可千万小心着，避开这瓜田李下之嫌。”
昭宁听她只叮嘱而不讲详细情况，急得不行，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个意思，你说话说半截是要憋死我么？
静成本不欲跟她说这些，最后没办法，只能轻声道：“是佟妃压着太医，不让他们说实话，回禀时只说尚好、无碍这种话。”
“佟妃？”
没等她想清楚，静成又道，“你再想想，既然是佟妃压的消息，我又怎么能轻易知道，若是连我都听说了只怕大半个后宫都知道了，那这事会是谁刻意放出去的？”
这次她多想了一会儿才道：“惠妃？”
“而且我怀疑跟那罐冰红茶关联不大，若是伤了脾胃，不至于弄到差点落胎这么严重。再说，那一罐茶喝到一滴不剩也未免奇怪些，或许就是为了检查你宫里的这些，好借机掩人耳目。”
昭宁愣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下毒？”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将她砸得有些发懵，愣了好一会儿也没理清思路，本想再多问两句，却见静成正用右手揉着太阳穴，眉头微皱，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病了吗？”
静成闻声放下了手，笑道，“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了，偶尔就会有些头痛。”
“只一边疼吗？”
昭宁见她点头，沉吟道，“头痛的病因涉及许多因素，尤其是偏头疼多因外感或内伤杂病所致。风寒、风热外侵，或痰浊、瘀血阻滞使经气逆上，或肝阳上扰等都可能引起偏头痛[1]。姐姐还是早些请御医好好把个脉为好。”
“不过是一点小病小痛，原想着不值当劳烦御医。”静成笑笑，“也罢，那就等过两日吧。”
如今太医院都在为王嫔的龙胎劳心劳力，哪有功夫顾得上她。
昭宁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想了想转头吩咐夏采去太医院取些桑叶、菊花、白芷来。
偏头痛的病因虽多，但与肝阳偏亢，肝经风火上扰关系最为密切。因而她记得中医上治疗多以平肝清热，熄风通络为法[1]。
而桑叶可以疏散风热、平抑肝阳；菊花亦有疏散风热、平抑肝阳之效，尤其现在医学研究还表明菊花有抗菌、抗炎的作用；白芷则通窍止痛之用，抗炎、镇痛的效果极好。
这三者同归归肺、肝经，能很好的疏风清热，缓解头痛。
昭宁：“所以，这两天你就先多喝这白菊桑叶茶，能缓解一点也是好的。”
静成这几天也多闻昭宁在研究药膳，但乍一听她这滔滔不绝的讲述，仍是不免一惊，“妹妹当真博学。”
昭宁摆手道，“不敢不敢。”
她的思路一旦被带跑，轻易就找不回来了。顺着偏头痛的药膳方子，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花鲢川穹白芷汤。
白芷就不必说了，川穹亦有祛风止痛的作用。
而花鲢，能祛头眩还能益脑。最难得的是，这鱼大而肥，肉质雪白细嫩，不论是清蒸、红烧还是煮汤都各有其味。
“这鱼身呢，去除内脏后和川穹白芷一同炖煮，取其清淡的鲜味。鱼头呢，就用另一种做法。”
昭宁说的兴致勃勃，“你可别嫌弃鱼头，这鱼头可是很有营养的，而且炖着吃才最好吃。”
“就用白萝卜、豆腐一起炖，对了还得放点五花肉末，这样炖出来的汤才鲜美呢。那豆腐炖的里面出现了蜂窝，汤汁全都浸润进去，咬一口，嘶——那叫滑嫩咸香。”
“肉嫩汤鲜，特别是汤汁熬得浓稠纯香，浇一勺在米饭上”昭宁光是说说都忍不住直咽口水，“晚上就吃这个了，姐姐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昭宁虽说的热闹，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六月本就晴雨莫测。
傍晚时分，原本晴好的天忽然笼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乌云，俨然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静成见天气不好便要先告辞。
这时，从御膳房回来的夏采路上听到了一耳朵消息，忙进来传话：
王嫔娘娘，早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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