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恋·立夏
那天以后，我真真切切地喜欢上了数学。把概念和定理融会贯通了之后成绩简直突飞猛进，曾经的短板学科一下子就成了优势学科，排名也提高了。
只是零还是雷打不动总分第一。
这些学霸都是怎么回事？平常看他不上补习班、还经常去学校社团练习网球、周末啊长假啊约着景光出去钓鱼野营，明明每天都在享受生活到底怎么做才能学习变得这么好。唉，这就是天才吗？我看见了人类的参差。
我肯定也很努力了，每周都被老爸逼着去理科补习班，而且当然是在零和景光出去玩的时候……
后来每次期中期末降谷零都是数学英语第一，我是国语第一。贴出排名表时我和他的名字都在相邻列表的顶端，那种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这天零又去网球场练习了，我也带了一本小说坐在球场外的树荫下等他结束。仅是我的一厢情愿，单相思的人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靠近他一点，即使已知是徒劳。
我看见零温柔地指导初一学妹发球，还纠正姿势和球拍握法。女生红着脸，零紧贴着她一边笑着一边给她讲解，从我的视角来看两人就像拥抱在一起。
恋爱小说从膝盖上滑落，心里莫名有种刺痛的感觉……
初夏的阳光何时变得这么灼热刺眼了？
零注意到我的目光了，他用力地向我招手，我也勉强回给他一个微笑。
我若无其事地捡起了掉在草坪上的小说，却刚好翻到了最后一页。女主人公说：“我喜欢你。”男生回答：“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可恶……
别给我剧透啊。
降谷零周围不乏给他告白、写情书的女生。他去参加东京都网球大赛的时候，外校还会有女生对他一见钟情。
我知道自己仅仅是他曾经的同桌外加回家顺路的普通同学，我成绩一般、长相又不出众、性格也有些内向胆小，我自知配不上那么耀眼的降谷零。听景光说他将来想去当警察，和普普通通又没有梦想的我简直是云泥之别……
我拍了拍制服裙上的灰尘，从草坪上站起来，碰到值日结束的景光和他一起回去了。
后来升入初三，我们尖子班出现了一条很奇怪的规定：提前交卷的同学可以随意出教室玩，但是老师会当场改卷，要求是120分满分的试卷不能低于115分，否则罚抄。
某天数学小考，学霸降谷零同学一如既往地早早写完试卷在后排撑着脑袋转笔，时不时发出不小的声响，他周围的同学都皱起了眉，无声的抗议。
我明白了，这是他对我和景光的暗示。我悄悄回头看降谷零，他果然对我使眼色怂恿我赶紧交卷。
我撅嘴瞪了他一眼，自己明明还有最后一道大题没写完呢，解答思路是有了还需要几分钟写步骤啊。再看看同桌景光，他抓耳挠腮的，看样子是没办法提前交卷了。
总之我三下两下匆匆把步骤写完了，检查了整张试卷，倒是没有磕磕绊绊的题目，只是有一个选择题没有把握……
我再次回头看一眼零，他等着不耐烦的样子看见我的目光又闪亮起来，下垂的狗狗眼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我歪了歪头眉头紧锁，意思是‘真的要提前交卷？’，零疯狂点头，‘交吧交吧，早点出去玩！’
“喂喂，栗藤同学、降谷同学，写完了没有？隔那么远还能眉目传情？”坐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警告我们。我叹了一口气，拿着试卷给老师批改，零见我行动了，他也起身。
我们俩同时把试卷交给老师，红笔圈圈画画的摩擦声刺激着耳膜，我站在零旁边，心跳逐渐加速。我不知道是因为听见老师那里传来沙沙沙的改卷声音，还是因为我闻到了零的校服上那让人舒心的柔软剂的味道……
首先批改完了零的试卷，闪闪亮的120分满分，他转过头微微笑又骄傲地看了我一眼。我被他漂亮的眼睛盯着看脸颊通红急忙转过头，继续紧张地看着老师改我的试卷。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我没有把握的那个选择题写错了。没关系只扣了三分，还不至于罚抄。
我咬紧了下嘴唇仔细盯着老师的红笔笔尖，脸侧的碎发从耳后滑落我也毫不在意，紧张得直咽口水。当然，我也没有注意到零注视着我的目光……
完蛋了。
最后一道大题因为我太着急，移项粗心大意忘记变号了，让人痛恨的失误，最后我以113分罚抄决定。
数学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青悠啊……”我懂，那是作为从小看着长大的同事的女儿，一种无奈又好笑的心情吧。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多分钟，老师打发我们俩出去玩。
我踏出教室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景光，他还在埋头苦干，零上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快走，别打扰他们考试了。”
他拉着我去了教学楼的天台，那是我们和景光三个人经常中午吃便当的地方。
我跟在零后面一言不发，嘟着嘴超委屈。
如果不是他催促我那我肯定不会粗心写错最后一题啊……
可是，自己其实特别清楚，我想和零待在一起，我喜欢他、想靠近他，所以才会这么着急交卷，根本怪不了他。
“呜……”
看见零牵着我手的背影，眼睛一酸就哭出来了。
“喂，青悠，别哭啊……不就是罚抄嘛。”
他还是看见女孩子哭的时候一点办法都没有，给女生擦眼泪的动作依然是那么笨拙。
零的手帕，好清新的柔软剂的香味……
他摸了摸我的头顶，帮我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笨蛋！……呜呜呜……”
笨蛋，你对我这么温柔只会让我越来越喜欢你的……
“唔……”
撞入他的怀里，我的抽泣转化为一声闷哼。
他把我抱住了。
零的气息包围着我，是让我心痒痒、脸红心跳的香味。
眼里再度涌上大滴大滴的泪水，鼻子的堵塞让我呼吸困难，我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只能小心地揪住了他校服的衬衫，就像抓住了连接我们之间仅存的一条名为友情的细线，我不能使它断掉。
“对，我是笨蛋……青悠，对不起，我不该催你交卷的，都是我的错。”
零摸着我后脑的头发，另一只手放在我腰上，他练过网球的双臂肌肉很结实，被零这样抱着特别有安全感。耳边的声音异常轻柔，在东京初夏的闷热天气里是沁入人心的存在。他金色的短发扫过我的脸颊，还沾上了我的几滴小小的泪珠。
此刻抱着我的零会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呢？
“……不是的，零。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
“青悠，取得这么大的进步已经足够努力了不用责怪自己，辛苦了哦。真的，辛苦了我的青悠……”
回想起周末、假期都没有时间和朋友出去玩，冬天里飘着雪睡也没睡醒还要早起乘电车去上补习班，还有零和景光课后辅导我做题的场景，好累啊。
母亲常在耳边唠叨作为老爸的女儿、作为教工子女……
这种包袱真的好沉重。
但是，现在的我，被零认可了，好开心。
我环上了零的腰，不再顾虑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哭。
对不起，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仅仅这一次就足够，以后不会再奢求零对我的温柔了，他应该属于比我更优秀的人。
等到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就会又恢复为降谷零的普通同学身份了。
“青悠，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对吧？”
零轻轻蹭了蹭我的脖子，语气像是在撒娇。
“……当然了，还有景光，我们三个就是永远的好朋友。”
我的双手在零的后背小心地拍抚着，仿佛是在抚摸一件宝物，难道不像是我们之间掺杂了单方面恋爱心思的友情吗？
后来我们都很默契地再也没提过那天天台发生的事，我们的关系若即若离，以至于我都慢慢开始认为那是不是自己的一个梦。
不过，就算是梦也无所谓了，保持现在和零这样的关系也挺好。
时间来到了国中三年级秋学期的新年，我们三个约好一起去附近的神社完成新年初诣。
我看见站在神社红色鸟居下的零和景光，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都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那两个男孩子现在都长得比我高了，到了高中岂不是长得更快。
……对了，高中。
他们成绩那么优秀应该会去偏差值更厉害的进学校吧，我们就要分开了吗？
我的脚步定在了那里，只是抬头直直地看着这下雪的天空。和他们剩下的最后几个月，要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与我偷偷喜欢的降谷零相处呢……
“青悠，磨蹭什么啊，快过来。”零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对不起，下雪地上有点滑，花了点时间来晚了。”
几片雪花钻进了我的脖子里，冰凉的触感使我缩了缩，我下意识地把棉袄的领子往上提，但显然无济于事。
景光把他的围巾围在我脖子上，他的猫眼眯成两条缝，“大考前当心不要着凉了哦，青悠。”
我惊喜地用力点头，“嗯，谢谢同桌啦。”
降谷零这个怪力大猩猩拽着我们俩往神社里走，“我饿了，快参拜完去夜市买点东西吃啊。”
我把五日元硬币扔进了賽銭箱，三人的硬币叮叮当当碰撞在一起。我们相视一笑，一齐摇响了神社的大铃铛，同时默契地拍掌两次，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能遇见他们的我真是太幸运了。拜托了各路神明，平凡普通的我什么都不奢求了，只希望他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吧。
我这么祈求着，最后深深地向神社正殿鞠躬。
然后再缓缓起身，不知不觉地第一眼看向了降谷零。双手合十的他慢慢睁眼，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睁开的第一眼同样朝向了我……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赶紧移开了视线，用景光的围巾遮了遮烧红的脸。
零和景光会许什么愿望？
我会不会出现在他们的愿望里呢？……
雪下大了起来，零和景光撑开折叠伞，糟了我忘带伞了，要不用棉袄的帽子应付一下吧……就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零撑着伞遮在我头顶。
“唔，谢谢……”
好尴尬，不能再把零当作普通的朋友了，我恋慕他的心砰砰直跳，冻红的手和滚烫通红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不自然地裹了裹围巾。
零发出“啧”的一声，他抓过我放在围巾上的手强硬地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他像闹别扭似的转过头不看我，伞却一个劲地向我这边倾斜。
“零？……”
“我饿了……景，我们去吃东西。”
我偷瞄他的侧脸，零好像有些皱眉。
我们肩并肩走在雪地里，留下了我们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脚印。
降谷零温热的右手握着我的左手，小心地藏在他厚厚的外套口袋。他手上有训练网球时留下来握球拍的茧子，我轻轻用指尖描绘着它们的形状。
“……好玩吗？”
糟糕，惹他不耐烦了吗？
我抬头看零的脸，他的眼睛成了半月形看上去非常无奈，嘴巴嘟得像猫咪一样，本是小麦色的脸颊却有些泛红了。看来今年东京的冬季确实很冷呀。
“对不起……会疼吗？”
“嘁，这有什么痛的，我是男人。”
是是，过了新年虚岁十五岁的男人。我默默想着低头轻笑。
零包住我的手掌忽然换了一个动作，他将我微微握拳的手打开，他的手指钻进了我的指缝里然后再次握紧，十指相扣……
“你不是说下雪地滑的吗，握紧我别摔倒了。”
“嗯……”
我从喉咙深处发出了这个音节。
完蛋了，好开心好幸福，又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拜托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吧。
听见不远处景光传来一声悲鸣，我们应声望去，性格从不冒失的景光摔在了地上。他的折叠伞倒扣在一边，雪地里还有一两点血迹，我和零连忙赶去他身边。
“喂，景，怎么回事？！”零的力气超大，他把景光扶起来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零，快看他的下巴，被扎伤了……”我从斜挎包里拿出了手帕替景光擦血，景光疼得皱起了眉，“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
洞察力超强的降谷零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个形状尖锐的钥匙扣，看样子是它把景光的下巴刺伤的。零把它还给景光。
“唔，我在那边的小摊上买了这个钥匙扣顺手放在这里的口袋了，然后上台阶被绊倒了就……”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喂！这么尖锐危险的东西怎么可以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还是小孩子吗？找死吗？”
零揪起景光的衣领对他吼，这么生气的零我也是第一次见，我担忧地望着他们俩。
“好了好了，新年第一天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景光向零保证以后不这样了，胸口的口袋从此封印好吗？”我微笑地看向景光。
“……抱歉，零、青悠，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不会了。”一副委屈猫猫颜。
“那行，作为和好如初的证据，零你帮他贴上吧。”我把创可贴放在他的手心里。
“嘁……”零故意用力地贴在他的伤口上，景光直吸凉气，“要是有下次我真的会揍你哦。”
……
气温逐渐回暖，我们在和煦的阳光下拍完了毕业照。出于几分私心，我红着脸让朋友给我们三人拍了一张合影。
我本想站在旁边的，毕竟他们俩是幼驯染，但是零扶着我的肩膀把我拽到了中间，不得不再说一次这个家伙的力气真的很大！
所以这张三人合照表情什么的倒还好，他们一如既往地帅气呗，只是我站在这两个男生的中间，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凹”字，反正怪尴尬的。
“青悠，听说这次毕业式的毕业生代表发言又被选中了？”课间，景光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我。
“……别提了。”我把头埋进了课桌，身为教工子女是不是就逃不掉这样的命运？？
经过我们身边的零也凑过来，他在我前面的座位坐下，像安抚狗狗一样摸我的脑袋。
“嘿嘿，我们来帮你模拟训练啊，来来来……稿子在哪里啊青悠。”
“喂，别擅自……”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闭嘴啊，可恶！”
所以毕业式开始前的一个多星期，我们每天都在天台训练，估计再多练几天我就能熟练地背下来了。
可是我依然十分不安，胆小能怎么训练啊？他们口口声声地说就把台下的人当成菜园里的大白菜就好了，这世上哪有大白菜们眨着眼睛盯着你看的啊？
那天，正式发言之前，零在后台为我整理了一下衣领，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加油，别怕。”我握紧了发言稿，坚定地向他点头，然后我就这样上台了。
我缓慢走到聚光灯下、站在话筒前，定了几秒还没有开口，我的视线再次飘向了后台的方向，零和景光微笑地看着我，对着我比小树杈。
我心里暖暖的，即使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疯狂的心跳也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镇定下来。
我轻轻启唇……假如把三年前那次入学式的演讲比作黑色的话，现在的时光一定是呈现出彩色的。
我明白与三年前相比，我的身后多了他们，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我不敢妄想将来有资格与他们同行，但我感谢这三年来与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结束了毕业生代表发言，结果显而易见，是一次挺不错的发言，我成功了。
我微微退后一小步向台下的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我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再次向后台的他们鞠躬。
谢谢你们，降谷零、诸伏景光，让胆小的我鼓起勇气站到了聚光灯下。谢谢你们，使我成长为一个更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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