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丢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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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瑞芳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澹园走去。

        镇国公府历经几代，经过各种修缮和扩建，在永兴坊里占地十分可观，直接在坊墙上开有乌头门，有东西两个花园，分别名为澄园、澹园。

        沈粲住的是澹园，往澹园去的这一路自是没经过澄园，抵不过谢氏这位向导万分尽责十分贤惠，手远远一指，便娓娓道来。

        虞昭昭拧眉，统共就两个花园，一个拿来给沈粲休养，可见着实病得够重。病人这种生物，需要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而镇国公府里，最极具天地灵气的当就属两个仿江南园林的花园，虽眼下过冬树木都枯了，但蔫萝卜总要放到土里才能活。

        越走越近时，谢氏话就越少，虞昭昭见她脸色颇为凝重，眼角似乎还泛着水光，“二郎多好一个男儿，回家到现在却愈发病重，如果他能瞧见有你这么一个貌美可人的媳妇，指不定多欢喜呢。可惜不知来不来得及过这个年。”

        这话做长辈的可以说，做晚辈的却不好接话，众人只都一副神色郁郁强颜欢笑的样子，安慰谢氏道，二郎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醒来。

        作为当事人的娘子且进门时阿耶阿娘动机都不纯的虞昭昭，更不知该说什么，连那围着谢氏的人墙都没挤进去，只鼓着嘴绞着衣袖，略略皱眉，不懂怎么太阳还没爬到头顶呢，这群人怎么就开始唱“只是近黄昏”了。

        哎，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虞昭昭想了想，虽然她不懂，但人家是亲娘总归没错，再者她作为沈粲的新妇，不像她们一样一副眼圈泛红的样子好像格格不入且有些丢面子，便努力摆出一张苦瓜脸。

        这般想着，便觉得这条路走得相当漫长。

        大约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步入澹园的正院。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谢氏的脸更苦了。

        在虞昭昭去见长辈祭家祠的功夫里，沈粲已经被换走身上的喜袍，换上了一套月白色常袍。

        虞昭昭使劲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昨夜沈粲瞧着还有一丝红光，不知是不是这衣裳过于素净，今日的沈粲，月白色常袍，白色头发，苍白脸色，真就好像随时要飘走一样。

        虞昭昭都能瞧出来的异样，谢氏自然也瞧出来了，谢氏轻呼一声，“二郎，为娘领着你刚过门的娘子来看你了！”

        虞昭昭见状忙上前虚扶住谢氏，这实在没办法，谢氏已经挂着两行热泪，虞昭昭想着，如今这架势这神情这语气，去参加丧礼着实也是不失礼的。

        “我的粲哥儿，以前是多气宇轩昂的一个好儿郎，怎么会，老天爷真偏心哪，竟舍得叫你遭这罪受。大魏需要你，我们家也需要你！”谢氏虽然说得很吃力，仿佛上气不接下气，下一刻就也要成为在场第二个躺下的人，但还是把这么长一串话说完了。

        在两边站着的章月和苏韵很有默契地微低下头，都在低头的瞬间微不可查地撇撇嘴。

        虞昭昭扶着直喘气的谢氏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十分孝顺地直给她顺背，结果搞得谢氏似乎喘得更厉害。

        待饮下一盏茶，谢氏才问，“傅神医呢？”

        原来方才知晓女眷要来，傅神医便去西次间等着，这会儿谢氏问及，才走了出来。

        “神医，我家二郎如何？可有见好？”谢氏知晓这神医行为古怪，也不怪他没礼数。

        傅打声“嘿嘿”一笑，随即意识到不太对，换了张严肃的面孔道，“太夫人哟，今日我还没来得及诊脉呢，你们稍稍等等哦。”这口音，一听就不是京城人。

        傅打声一边诊脉一边拧眉，最后眉头都紧紧拧成“川”字了，连连叹气，谢氏紧张得上半身往前倾，轻声问了几句“如何”，傅打声又摇头叹了口气才道，“五脏血衰，阴阳对冲。怎么一个多月了，用了多少药了还这样？”

        谢氏重重摔坐在椅子上，“那神医可有把握？”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问道。

        傅打声摇头，“这月里什么稀奇珍药都灌进去了，能不能醒来，端看他自己的造化。”

        谢氏听完，半个身子都垮了下去，几个儿媳妇连忙往前跨了一步，谢氏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表示自己无碍。

        当然了，这个生无可恋，是虞昭昭觉得的，“母亲，这里有我看着便可，您先回去歇着吧，别担忧太多，二郎一定会好起来的。”虞昭昭说完心中颇为得意，这够好媳妇了吧。

        谢氏推辞了一番，在另外两位儿媳妇的劝说下，很勉强地离开了，离开前还语重心长地拉着虞昭昭说了一堆话。

        众人朝园外走去，谢氏打头，谁知刚跨进园子，就听“嘭”地一声响动，虞昭昭冲出去一看，不知是屋檐哪处的积雪连带着残枝木块掉落下来，砸了谢氏满身。

        此时谢氏正愣愣地呆站着，旁边的刘妈妈一头老毛都快竖起来了，指着屋檐上那只猫，“快把它捉下来打死，不要命的小畜生。”实在是“令人发指”的完美诠释。

        谢氏皮笑肉不笑地按下刘妈妈的手，“一只泼皮猫儿罢了，现下二郎抱恙，不得杀生，多替他积点福德。”

        走到瑞芳院门前，谢氏撵走想进去伺候午膳的苏韵和章月，才领着刘妈妈进去，刚进院门，谢氏便跳脚道，“快！快去找个火盆来，烧点桃枝，我要跨过去才走进这院子！”

        刘妈妈自是吩咐人去办了，片刻后，谢氏跨完火盆气冲冲来到正屋坐下，“我就说我跟他八字犯冲，咱们家怎么会有这样一尊瘟神，请都请不走。”

        “夫人消消气，咱们不过去便是了。”刘妈妈道。

        “我还不够做贼一样避着躲着吗？今日要不是那丫头不懂事，我才不想去找晦气。”谢氏气得拍桌，“都说他命惨，我倒觉着是命太好了，不然怎么到现在还……”

        话说到一半，被刘妈妈截住了，“夫人可莫气糊涂了，那到底还是您的儿子，正正经经的国公府嫡子，这话您在奴婢面前倒一倒就好，可莫被人听了去。”

        这道理谢氏当然知道，她这个贤惠的招牌是摘不下了。

        “他刚打胜仗，消息传到京城来，行哥儿就坠了马，幸好没有伤筋动骨只有皮肉伤。刚回城，你还记得吧？”谢氏痛心地看向刘妈妈，“刚抬进国公府，雪娘就腹痛不止险些滑了胎，接着一个月，郎君染风寒，我又差点崴脚，雪娘难产。这样克爹克娘克弟兄的孩子，你说拿再多战功又有谁消受得起啊？”

        “谁说不是呢！”刘妈妈拿一个汤婆子捂在谢氏膝盖处。

        “这快过年了，你去行哥儿院里知会一声，暂且不要到那边去了，粲哥儿是个障力强的，免得被吸了福气。”谢氏顿了顿又道，“去把冬雪喊来，我要问问那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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