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米
仲亦言站在前台跟老板聊了会儿天，才端着面条坐了过来，坐到了林祁旁边的位置。
“你怎么只带了两把伞？”仲榭刚问完，便看到仲亦言把另一把稍大的伞放到了他自己跟林祁之间……
“家里只剩两把了。”仲亦言认真回答。
“两把不就够了吗，有什么好挑的，”林祁吃了口面，“我跟仲榭一把就够了，谢谢你。”
“我不想我的表妹跟别的男人同打一把伞。”
“……你好封建，怪不得你妹妹跟你不熟……那你们打一把吧。”
“我不会强迫她跟不喜欢的表哥同撑一把伞的。”
仲榭一阵无语，感觉自己稀里糊涂地被两个人当枪使。她看了看还在僵持的两个人，再次看了眼手机，拿起她手边的伞就想要溜了。
“呃，我先回去了，我得在六点前把作业发给导师……你们先吃着，雨要停了吧……”
她歉疚地看了看林祁，感觉自己此时很像一个临时跑路强行找借口凑合闺蜜和渣男的人，她也不想啊，可是她导师早在半个小时前就来电催促她了。
反正这两天看她表哥被吃得死死的样子，感觉林祁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林祁面无表情地把钥匙掏给了她：“……不要太急，小心滑倒。”
完了，仲榭想，感觉他们之间的信任又要崩塌了。
林祁看了眼天气预报，心想：“再等个半个小时，雨势就小了，到时候直接冲回家就行了。”
“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仲亦言边吃边问。
“正好来躲雨。”
“骗人。”仲亦言头都没抬。
“我什么都记起来了。”
仲亦言扭头扫视着林祁：“……骗人。”
“日记里记了。”
仲亦言终于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这还差不多，日记里提到我了吗？”
“提了，说你非常讨厌。”
仲亦言被呛到了：“骗人。”
“我哪里骗人了，”林祁终于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日记里说的不错，你就是非常讨厌。”
“那你就是在骗你自己。”仲亦言放下筷子，起身就要离开。
“哎！”林祁在后面喊了一声，仲亦言也不理会，径直走进了雨幕中，雨声听起来反而越下越大了。
这么开不起玩笑的吗？
林祁还听到老板在后面叽叽咕咕地念了一声：“你俩吵架了？”眼见着老板有走上前来要跟林祁谈心的架势，林祁连忙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抓起伞，跟老板说了声再见：“我去追他了！”
仲亦言的步伐很快，林祁举着伞，勉强追了上去，还要维持着小跑才能跟在仲亦言身边，他仰头看着因为雨水将头发淋湿贴在脸上的仲亦言：
“你真的好奇怪。”
仲亦言放慢了脚步：“你也很奇怪。”怎么心肠这样软？仲亦言抓住了林祁举着伞的手，果不其然林祁立刻把手抽开了。
抓稳伞之后，仲亦言把伞倾向了林祁那边。
看到路人把古怪的眼神投过来，林祁绝望地捂住脸：“你他妈的，这伞还不如不打呢。”
仲亦言的声音在伞外：“不是你说，要离你一米远吗？”
林祁在地面上踢了一脚，反正鞋子也湿得差不多了，他摆烂了，这里离家也很近了。
他甩掉仲亦言，冲进了雨里面跑了起来。他听到仲亦言在后面喊他，听到雨中跟他自己重叠起来的脚步声，然后一个不慎，脚底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他刚刚还警告过仲榭回家不要跑得太急，转眼就在自己身上应验了。这么狼狈，还被仲亦言全部都看到了。
“我摔了！”林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忍着痛干脆坐在了地上，气呼呼地说道。
大雨把视线都冲刷得都模糊了，仲亦言把伞收了起来，蹲下身来扶他，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好像是因为大雨模糊了感官，两个人也不讲究肢体接触亲不亲密了。
“我们快点回家吧，我们好像两个傻子。”仲亦言揉了揉林祁的头发。他没摔，整个人被雨淋得看起来比林祁也好不了多少，但好像还在笑。
“你也知道啊！”林祁借着仲亦言搂他腰的力气，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仲榭蹲在客厅茶几旁，正好把笔记本里最后版本的文件发送给了老师，转头就看到门口回来了两个全身湿透的人，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拿着把抖着水滴的雨伞。
仲榭：“……你俩这是干嘛了？”
林祁先去洗澡，仲亦言浑身挂着雨水坐在仲榭旁边的板凳上，仲榭怜悯地看了眼她的表哥，果然林祁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直到晚上这场雨雨势才渐渐小了起来，林祁把窗户关严，夜更深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开始打雷了……
林祁把窗帘拉紧，立刻去翻了翻抽屉，想要找到那个东西，没翻到。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坚持不住，又爬了起来。肯定有的，肯定有的。他找了半天终于在床缝里翻到了一对耳塞。
他戴好耳塞，蒙上被子蜷缩起来，想把整个人完完全全藏起来，完全隔绝掉外面的声音。
“笃笃笃……”好像是敲门声？
林祁颤抖着手指摘掉了耳塞，果然在风雨雷电声之下，他的房门清晰地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打开门，是仲亦言站在外面。
仲亦言穿着睡衣，领口微敞，露出了锁骨：“……你没事吧？
见到活人，林祁终于感觉自己可以顺畅地呼吸了，整个人的知觉像是刚从水里捞了起来，他反问仲亦言：“……怎么了吗？”
仲亦言先是沉默，他看到林祁额头鼻尖布满了冷汗，嘴唇也泛白，整个人都不在状态里。
仲亦言：“……你在害怕吗？”
正好一道雷打下来，林祁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仲亦言摊开手：“这是听说隔音效果很好的耳塞，之前买的，忘记给你了。”
林祁看着仲亦言手里东西愣了一下，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谢谢。”
两个人犹豫着，僵持着没有关门。站在门前的仲亦言不想离开，而林祁确实是不想把自己再关到封闭的房间里。空气里的东西慢慢稠密到近乎沉淀了下来。
仲亦言不带任何希望地动了动嘴唇：“要我陪你吗？”
“……好。”林祁等这句话很久了。
这时候仲榭正好开门出去上厕所，不久之前仲亦言突然冲进房间东翻西找了一阵儿，然后不知是翻到了啥玩意儿又离开了。仲榭怪纳闷的。
此时一抬眼就看到仲亦言跟着林祁进了房间，房间门关上的时候发出了不大的声响，两个人消失在了门后，仲榭慢慢瞪大了眼睛。
林祁站在床上，俯视着一进门就躺在了地板上的人：“你为什么要躺地上？”即便是要睡地上也给自己打个地铺吧，就干躺着？
仲亦言没说话，只是看着林祁，似乎知道再等等，林祁就会说出下一句话了。
林祁拍了拍床沿：“睡这里吧。”
仲亦言压住嘴角，顺从地爬上了床。
林祁在另一边的床沿躺下：“我怕打雷……很久了吗？”
“大概从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有了吧。”仲亦言笔直地躺着，看起来摇摇欲坠。
“为什么会怕打雷呢？”林祁小声反问了一句，仿佛这样能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屋子里有人陪着自己说话，要缓解多了。
“你跟我说过，你小时候姥姥去世的那天晚上，也是雷雨天气，你说闪电打下来的时候，你见到了你姥姥站在你的床头，从此以后，一打雷你就很害怕，觉得姥姥在看着你。”仲亦言回忆着以前林祁跟他说的话，认认真真地复述给林祁听，一说完转过脸就看到林祁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对视之后笑了起来。
仲亦言感到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啊？”
林祁笑得更厉害了，简直要坐起来捶床了：“对不起我觉得这件事是我瞎诌骗你的！”林祁想起了白天仲榭跟他说仲亦言怕鬼这件事，更加确定过去的自己是在逗仲亦言玩的。
“你怎么知……”仲亦言撇了撇嘴，“好吧我总是会被你骗到，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怕打雷。”
“我不知道啊，我不记得了，反正你一说出口我就是知道这个缘由绝对是我骗你的，我的天啊你怎么会当真的呀？真傻。”
仲亦言面色十分平静地看着他，一点儿也不感到生气，就想在这几分钟内把他的样子牢牢刻在心里。
“以前……我经常要你陪我吗？”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了，林祁还是问道。
“是的，但我根本就不乐意陪着你。”
“好的……为什么？”
“……因为我也害怕见到你的姥姥。”
“哈哈哈哈哈你是傻子吧。”
“你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不要再骗我了。”仲亦言不满地扭过了头。
“你真的很难得。”作为朋友。林祁对仲亦言说了一句。
仲亦言诧异地回头看向身旁的人：“……林祁？”
“对不起……”林祁翻过了身子，“我是说，麻烦你了，睡觉吧。”
不知等了多久，仲亦言听到林祁轻微而有节奏的呼吸声传来，他侧过了身子静静地注视着林祁埋在被子里的后脑勺，他能想象到那发丝触摸起来会有多柔软。
他和他的距离有多远呢，没有比一米还近吧。
仲亦言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只要永远保持在那条一米线以外，他就答应不会离开自己了。
忍耐，这是他学习了好多年的事情，也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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