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和叶晋平的相亲不欢而散，我又回归到了平淡的打工人生活。
我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主任老沙年近五十，原本在一家国企做财务，十年前自己出来开事务所。所里就十来个人，每个人每天都奔跑在加班的路上。外人看来是业务发展蒸蒸日上，但实际上只是老沙数了一辈子国家钱的人，数起自己的钱分外小气，不肯多聘几个人罢了。
这天难得的不忙，我也难得有空地微惆怅了一会。尽管相亲时出了岔，但叶晋平还算男人，没向介绍人说我的任何不是。最难缠的果真还是我妈，从楼梯口追到厨房、从厨房追到厕所、又从厕所追到卧室，不断打地听我相亲的结果。结果我只能用“叶晋平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一见就芳心暗许非君不嫁，妈妈请您放心，我一定把他领回来做你的女婿”的怒吼来结束她的围追堵截。罗旭则意有所指地帮腔：“阿姨您放心，不久的将来就能收到你闺女的喜讯了。”
带不回我妈喜欢的女婿，这让我很闹心。
我抱着杯子长嘘短叹间，阿诗走到我面前：“今晚有事没？头请吃饭。”
阿诗大名刘韵诗，是个短头发大嗓门，性格大大咧咧做事风风火火的姑娘，大我两岁，却已有四年婚龄一年离婚龄。因其小小年纪就把自己嫁了出去，又因离异而急于把自己再次嫁出去，所以我俩成了一个战壕里亲密无间的良师益友。
我不解地看着阿诗，老沙是个精于算计的男人，他的概念中，金钱是计算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没节没日，没有国之盛事，他肯请吃饭，这很反常。
阿诗看出我的疑惑，说：“是的是的，他要请客户吃饭，听说会带家眷，所以说找几个女生作陪。”
老沙找人陪酒的逻辑一向是“酒量要好，态度要温和，长得又不能夺了主角的风采”，这让我格外痛恨应酬这件事。而且，此时正值我的那可亲可敬的大姨妈来访，我家姨妈格外的娇贵，我如果喝酒，她就会让我得一种“上吐下泻痛不欲生”的病。
“怎么？有事？”阿诗问。
“是啊……”我正想着该如何委婉而严重地表述这个意见的时候，阿诗一脸了然地说：“哦，我知道！你是要去相亲！”
我悲从中来，难道我让人只剩下这点遐想了么？
阿诗高高兴兴地说：“放心去吧，我去跟大家说，他们一定会支持你的！”
不管怎样，我得以摆脱应酬，又难得准时下班，下班时间刚过，我就心情愉悦地出现在了公司楼下。
深春时节的天气果然很美好，连在街上的车都这么帅。我望着前面那辆价格不菲飞驰而过带起一骑红尘的车，遐想了一下它停在我面前，里面出来一位叶晋平似的男人，低调而沉稳地对我一笑，说：“甜，我来接你下班了。”如此这样的话，这个季节就算完美了，当然，周围必须有一圈眼神中满是羡慕嫉妒恨的人。
直至这车消失在视野中，我才又迈开脚步，准备在回家的路上买几根黄瓜，正在思索几根才够我拌凉菜下面条以及敷脸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口哨声。我环顾一周，未发现衣着清凉身材火爆的美女，遂觉遗憾，继续走路。刚走几步，又听到那甚是流氓的口哨声，我上下看一圈，衣着严谨，没有忘拉拉链、裙角塞到内裤里之现象，复走。
这时先前那辆车悄无声息停到我面前，坐在副驾的罗旭降下车窗，伸出个胳膊打着响指说道：“喂，喊你呢，聋了！”
这是一辆完融合了拉风和低调的车，衬得罗旭这种纯拉风款的都甘拜下风了，我的眼神对着这车闪了闪，对着罗旭说：“你这干嘛呢？”
“跟我姐夫接我姐去。”
罗旭是有个关系特亲的表姐，二十出头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老家镇里的一个青年。我还上初中时，见过罗旭姐夫一眼，憨厚淳朴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潜力股。几年前，农民还是骂人的话，这几年，已然跻身都市新贵了。
“走，捎你一程。”罗旭又打着响指道。
虽然周围没有围观群众略感遗憾，但我求之不得地颠颠爬上车，后座坐好，只瞥见驾驶席上坐着个体格清瘦的人。罗旭这姐夫，真是几年不见，不仅车鸟枪换炮了，人也鸟枪换炮了。与老乡久别重逢，我太想表达一下心中的激动之情，两句话争先恐后地往外冲，拥堵间，各出来一半，结果这句话变成：“呦，姐夫，人鸟换炮了啊！”
静默瞬间，接着，思想从来没纯洁过的罗旭，笑了个天翻地覆。
“换没换，你还不知道么？”罗旭说，“嗯？姐？”
向驾驶席细看去，只见苏莫风面无表情地说：“走了。”
靠！罗旭从来不管我叫姐的！
在罗旭的笑声中，我窘迫地没有再说一句话。下了车准备泪奔之际，发现车停在了本市最奢华的酒店门口，一转头，看到了老沙和阿诗他们。
“咦，你不是去相亲了么？”老沙问。
谎言被当众揭穿，我正想着怎么挽回，苏莫风泊完车正站到我一旁，问：“相亲？”
我气沉丹田实话实说：“我生理期，不想喝酒才说我相亲的。”
众人在我的坦诚中尴尬了一下，但老沙马上被苏莫风勾引走了。他请的客户居然是苏莫风，于是一行人纠缠加客气一番，然后再在迎宾小姐如花的笑靥中继续边走边客气。
阿诗走在后面，扯住我说：“天哪，夏甜，你傍上大款了。我看见你从那车上下来了！”
“不是……”我沉稳而机智地找着托词及垫背，“这个这个！”我指着罗旭，“他才是我相亲的对象，这车也不是他的。至于，那个苏总……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一起走，不过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那一定是了。”
走在前面的罗旭，微不可查地抖了三抖。
阿诗的眼神在罗旭的身上徘徊好久，然后特不满意地说：“夏甜，你糊弄谁呢，这不你那房东……还有快递小哥么？”
这么说吧，阿诗某些时刻可以说是女版的罗旭。为了能让我的生活继续在正常轨道上运行，我一直避免让两人认识。所以，在俩人无可避免碰面的短暂瞬间，我就骗阿诗这是我房东、快递小哥、送外卖的……
“啊，也可以这么认为……但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可以听我解释……”我支支吾吾地说。
“你和你房东搞到一起了？这哥们看好你了？眼光很独特么。”阿诗说。
我瞪她一眼：“怎么说话呢？”
阿诗说：“我觉得他一辈子不可能喜欢你这型的，你上赶子追也得悲剧了。要不这样，你介绍我俩认识，我回头给你介绍个好的。”
“咿！”我吓了一跳，“这种渣男你也喜欢？”
“渣男？”阿诗问。
“是这样的没错！”我笃定地说。
“太好了，姐姐就喜欢不需要负责的。”
前边，老沙正在和苏莫风客套道：“您夫人……”
“她……”苏莫风回头，眼角余光扫过我。
我向墙边挪了一下，狠狠地摇了摇头。
“……公司有应酬。”苏莫风说。
“那真遗憾啊，公司几个小姑娘还吵吵要向苏太太讨教，怎么才能嫁给青年才俊。”
“那找我讨教是一样的。”罗旭无畏老沙的马屁，挺身而出。
“这位是……”
“我是苏总的小舅子，嘿嘿。”罗旭恬不知耻地说。
这顿饭吃的蛮活跃。
阿诗得知极品男罗旭“小舅子”的身份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就见利忘义见色忘友地跟他觥筹交错去了。罗旭无视我“这是我姐妹，你不能下手”的眼神警告，与阿诗一唱一和，把酒桌的气氛带得很嗨，老沙也频频举杯，与苏莫风相谈甚欢。
我在角落里，死活没想明白这出罗旭与苏莫风相认、苏莫风又不与我相认的戏究竟是怎么回事，遂作罢，挑挑拣拣一些菜品，低头猛吃。
“来来，我们一起敬苏总一杯。虽然比不上苏总，但我们这里的年轻人也很优秀的啊。”意外得知我相亲的对象是苏总的小舅子，老沙破天荒地说道：“这是我们夏甜，f大毕业，业务水平很好的。”
按酒桌礼节来说，如果领导这样盛赞你，你怎么也该客气一下，说些“都是领导栽培”之类的话云云。可是，老沙破天荒的表扬让我十分惶恐，正在嚼着的一口百叶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里。就那么几秒钟，我憋出了一张大红脸，场面也有些冷。
“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内向，所以一直单着。”老沙说打圆场，“依我看，你最该和小罗喝一杯。”
罗旭瞅瞅我：“嗯，是啊，你瞅她害羞的，脸通红通红的。”
我生生把半截百叶咽了下去，噎得泪流满面。害羞你妹，内向你大爷啊！于是，我不管不顾地抡起只酒瓶子对着罗旭就上了：“来，这位大哥，咱俩整一壶！”
罗旭有点意外地“咦”了一声，却毫不留情面地说：“不整！我怕大姐你喝醉了回头找我哭。”
“谁哭谁是猪！”我说。
罗旭没接话，只是嬉皮笑脸地看着我。周围同事开始笑着起哄。老沙说：“怎么样，我们所的姑娘都这么豪放了，小罗你还矜持什么。”
豪放个头啊，刚才谁说我害羞来着。
正在我豪放，罗旭矜持间，一直在一旁笑而不语的苏莫风突然问：“你能喝么？”
我微茫然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话是对我说的：“没事，看我喝不躺他小样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苏莫风没往下说，而是拦下我拎着酒瓶子的手，把酒倒进自己的杯子。苏莫风举着杯对罗旭说：“这杯酒，我替她敬你。”
罗旭看了看我，把自己的酒杯倒满，略一敬苏莫风，说了句“先干为敬”，就一饮而尽。
苏莫风笑笑，亦一饮而尽。
片刻后，我啜饮着一杯热果汁，揣摩着苏莫风和罗旭。俩人和老沙谈笑风生一个都没有把我看在眼里。
酒终人散之时，天色已晚。大家告别之后各奔各家了。老沙大概想极力促成我和罗旭，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后，把我拜托给罗旭了。
我嘴上笑着“多谢主任照顾，您慢走”身体却开始难受，忍不住伸手扶了一下罗旭。谁知那小子很不仗义地闪了。我踉跄一下，差点摔了，这时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扶住我。
罗旭就势把我往苏莫风怀里一推：“姐夫，我姐就拜托你了！”
“死小子，你给我回来！”我忍着痛喊。
只一眨眼，罗旭就跑出大半条街，回头冲我喊：“叫我姐夫给你煮红糖姜水。”
被苏莫风连拖带抱地弄回家时，我已经痛得蜷成一团，与他的任何纠葛都都没有身体的事情大，所以，我找到了床就窝了个最满意的形状就躺下了。其他的，等凶猛的姨妈舍我而去后再说吧。
苏莫风去厨房呆了一会，给我端了一杯暗红色液体。
“家里没有姜了，我就加了只辣椒，”他说，“还有芥末。”
被我含在嘴里还未尝出味的液体差点以每秒三十米的速度成扇形喷涌而出。
看着我的表情，苏莫风“嘿嘿”了两声，说：“逗你呢，就是红糖水。”
看着我喝完糖水，他也爬到了床上，把我的脑袋搬到了他的腿上，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问：“这样好些了么？”
我挺受用的，就嘴欠地问：“你蛮会照顾人的……以前这样照顾过小彤？”
苏莫风沉默片刻：“我养的猫总消化不良。”
这事听着挺有趣，于是在深夜温柔暧昧的气氛中，我伤感而又愉悦地说：
“咱们把婚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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