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你怎么又晚了呀 这次我就不原谅你了
付玄文利落地下马，全然看不出是个眼盲之人。
他嘴角勾了一抹淡笑， 步履也失了些往日的沉稳，轻快了不少， 红衣云袖， 迫不及待的像是就要迎娶惦念许久的心上人一般。
嘉德慢慢打开信， 瞧见字迹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殿下教了小公子这些年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圆润润的像是个球， 字迹还被水滴晕染开来， 想必是边掉金豆子边捏着笔写的。
付玄文耳朵尖， 听见他拆开信的声音后就故意放慢了步伐。
有意无意的离嘉德越来越近。
被太子殿下感染， 嘉德的声音也不由染上几分喜气。
“殿下见信安，殿下现下可好 你曾说过若是有了答案，便写一封信与你。”
小质子望着天边的弦月吸了吸鼻子， 又埋头苦写，他文采本就不出挑， 勾勾抹抹才写了个乱七八糟的开头。
“我贯来脑子不大灵光，连性子不如乐知讨喜， 也知道你看不上我的性子，乐康怯懦胆小， 难登大雅之堂。”
“也不是那般铁骨铮铮之人，若是没有殿下， 在宫内怕是人人都要踩一脚。”
“你嫌弃我，我是知道的。”
付玄文顿了一下，手指紧了紧。
嘉德读到这心颤了一下， 他也算和小公子日日相见，他原本 不是这般性子。原本的小公子时什么样呢
嘉德努力回想只依稀记得起一个神采飞扬的笑， 却是慢慢褪了色。
余下便只是小公子的悲戚软弱的哭叫求饶。
连宫人都瞧不上乐康整日畏畏缩缩，没有半分 骨气的样子，却忘了 他本也是受尽宠爱娇惯着长大的一国皇子。不是没有傲气， 不过是被太子狠手磋磨得只剩下个软趴趴的壳子。
付玄文无神的眸子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低声道;“继续。” 乐康被捆着双手吊在刑架上， 脚上没有着力点，在空中晃来晃去， 细嫩的手腕被麻绳磨破， 鲜血一点点顺着手臂淌了下来。
他下唇早就被咬得渗血，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雪白的额头滴落， 把整张脸浸得湿漉漉的。
饶是如此，仍是紧紧闭着嘴， 愣是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平日不是最会审时度势吗”辰良闭了闭眼， 别过头，“现在骨子倒是硬了” 乐康小口喘着气，慢慢摇了摇头。
“点个头，我便放了你， 这些苦头你也不必再吃。”
“何必硬是要和我犟，受罪的还不是你” 干草上已经积了一滩血，乐康半眯着眼， 像是听不见他的话。
“这宫内谁没听见过你求饶只要你点个头
话还没说完，就被乐康虚弱的声音打断， 我知道你们都觉着我软弱好欺，受不得苦头
“只要吓一吓，便会哭着招了乐康颤了颤羽睫，小声道: “怎么就都不把我当人看呢“
我又不是狗，我也有骨气的啊。就算是狗，也是有底线的。
“机会我给过你了。”辰良沉默了半晌， 开口道。
嘉德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底的酸涩， 继续念道:“殿下是对我最坏的人。”
一旁还顺手画个了小王八。
“晋安四季如春，我未曾见过几次雪， 所以瞧着便新鲜又喜欢。”
“后来才知冬日竟是这么冷，冷得彻骨， 不止是寒风与大雪，还有宫人们的目光。”
“我明明已经那样求你了，你还是脱光了我的衣服， 不分青红地打了我一顿鞭子。”
“我就像只被剥了皮毛的牲畜， 赤身裸体地躺在雪地里，任人围观。”
“恨不能死了去，殿下，我是有些恨你的。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付玄文停下脚步，微微晃神， 忽地就记起那个冬天。
因着什么呢
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少年梗着脖子不愿妥协。
其实不过是等着他哄。
他一时怒从心起，既然你这么要脸， 孤便打的你没脸。
他拎着少年的衣服就把人扔在冰天雪地里， 少年眼里一片惶色与哀求， 他却只觉着征服的快意。
自那以后，乐康便彻底不敢与他顶撞， 连见了人都磕磕巴巴。
他声音重了些， 乐康拿筷子的手就抖得像筛子， 饭碗都拿不稳。
他看着晦气， 又找理由教训了本就如惊鸟的少年。
付玄文的心一下子沉进了谷底，寒风刺骨， 他想着，那日似乎比着今天还要冷上许多。
“孤到底做了些什么乐康瞳孔剧缩， 眼睁睁瞧着侍卫拿着把刀子向他靠近。
火光打在他脸上，他舔了舔唇，喉咙干涩 导说不出话。
“你应是知道千刀万剐之刑。” 辰良看着他害怕的模样，示意侍卫等一下， “他是个老手，你的皮肉会被他逐块割下， 你会清醒地清晰感受到皮肉分离，直到最后一刀。”乐康咬着牙，牙齿都在上下打架， 难以自控地颤抖着， 他哪里想过这种酷刑会到他身上。
“想好了吗”
“要为了一个肆意羞辱你的人受这酷刑，值当吗 " 地牢里静悄悄的， 只有烛灯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声。 乐康双腿和双膝抽搐着痉挛起来， 明显是心理生理都到了极限。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眼。
小腹阵阵抽痛， 乐康在心里小声念叨着抱歉。
再等等爹爹好吗
我不想背叛他。
更何况他本就无辜。
他是个好太子，好儿子，不该背上这口黑锅。
嘉德抹了把头上的汗，飞速扫了眼下面的话， 安了安心，“殿下，小公子的信还未念完。”
付玄文迈进皇宫大门， 不远处便是等候他的仪仗。
“他在吗”
嘉德马上会意，眯眼打量前方， 却是瞧不见那抹秀致的身影。
“估摸着是在院子里等着您呐。
付玄文摩挲着玉佩，哑声道:
“殿下也是待乐康最好的人。”
小质子长长的信里便只提了付玄文一件小小的坏事， 那些罪大恶极的事反倒是只字未提。
其余的便只剩下了他的好。
他从来都是个不记仇的孩子，打一个巴掌， 甚至不需要甜枣，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 所以才吃了更多的苦头。
“殿下会陪着我堆雪人，为我洗脚穿鞋， 亲手做纸鸢给我，教我读书写字， 为我挡箭乐康絮絮叨叨写了大半页。
付玄文的好他一件件印在心底， 时常就拿出来回味，所以才记得这般清楚。
仿佛就只记得他的好了。
付玄文嘴角的笑却越来越苦涩， 桩桩件件连他都记不得的事， 乐康像只小松鼠一样小心翼翼藏起来， 又摊在他面前。巴，一件件如数家珍。
“小傻子。”
付玄文忽然很想揉揉小团子的脑袋瓜， 将人抱在怀里，撸一撸他的松鼠尾巴。
“乐康没有法子不去爱你。”
“我就要及冠了，若是殿下心意不变， 便做个玉冠送与我做礼吧。”
“希望你可以亲手为我带上。"
“我从来都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殿下，栀子花开不开不重要了， 我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付玄文一把抓过信件，抖着手摸了一遍， 灰暗的眼里是澎湃到汹涌的欢喜，
“信上便是如此
“他在等着我”付玄文欣喜若狂， 抓着信就要轻功去那处院落。
他极少笑得这般恣意， 他以为他的小团子正乖巧地等着他、
他要去寻失而复得的爱人。
“殿下，您等等牢房里一声嘶哑到凄厉的惨叫响起， 少年本清脆干净的声线也变得粗涩。 卫干脆利落的削下乐康肩上最后一片肉，摆放在桌子上。
乐康眼前一片漆黑，忍不住张开嘴呻吟， 甚至无法呼吸。 撕心裂肺的疼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扔下你了。”辰良站在乐康身前， 看着他惨白的小脸， “你还要为了他受这个苦吗"
“你一早就该逃得远远的， 而不是犹豫着选择再次相信他。”
“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你的心软害了你自己还有肚子里孩子。”乐康痛得说不出话，小口吸着气， 像是就能缓解疼痛。
“后悔了吗” 辰良不大忍心去瞧架子上血琳琳的少年。 乐康动了动唇，歪着脑袋气声道:“不。”模糊中，他像是看见了春日下霞姿月韵的少年， 他弯下腰，轻轻向他伸出手。
他笑着问他，愿不愿意同他回去
他宫内有软床有玉枕，有数不尽的珍馐美食。
他是怎样回答的来着。乐康咧嘴笑了，咳出一口鲜血。
他那时傻乎乎地点了头， 只瞧得见那双温柔得像是月光的眼睛。
他还没来得及对殿下说上一句，我贪吃贪玩，1 旦从始至终图的从来都是你这个人啊。
即便你后来待我千般不好。红衣早就被血染得湿沉，乐康迷迷糊糊池。栀子花怕是不会再开了。
他到底没能等来他的殿下。
你怎么又晚了呀。
这次我就不原谅你了。乐康被放到地上，捂住肚子，一点点蜷缩起来， 眸光渐渐渐散。
我和崽崽都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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