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宣判罪行

大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侧墙壁上的全部拱形落地窗都被拉上了厚厚的深色窗帘，外面的光完全无法照进来。每两扇窗之间都有一个雕刻精美的烛台，然而烛焰却不停地摇曳，忽明忽暗，像是随时就会熄灭一样。

        大厅里的吸血鬼都披着黑色的斗篷，有的小心地窥视着查尔斯的脸色，有的则静默地望着地毯，等候听从查尔斯的调配。

        查尔斯右手撑着头，左胳膊搭在扶手上。他的脸有一半埋在阴影里，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左侧尖耳朵从金发的缝隙中露出来，红水晶耳坠在微弱的烛光下晶莹剔透。他的剑——喋魂业火挂在腰侧，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剑，剑柄处镶着红宝石，金色的花纹环绕着剑柄和剑鞘。

        他的眼神极其平静，既没有担忧也没有焦虑，另其他吸血鬼捉摸不透。

        安提娜不知从何处飞了进来，火红色的羽毛和长长的翎毛十分艳丽。她在查尔斯头顶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在了查尔斯的肩头，尖尖的鸟嘴对着他的耳朵不知说了句什么。

        “让他进来。”查尔斯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和不耐烦，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门口的两个守卫闻言，立刻去拉开大厅的门。随着雕刻繁琐又精美的门缓缓敞开，兰吉特出现在门口。即使光线很暗，却依然可以看出他的礼服沾上了血迹，显得有些狼狈。他的剑挂在左侧腰间，右手似乎拖着什么重物，但正好被阴影遮盖，无法辨认那到底是什么。

        尽管如此，查尔斯依旧隐约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随着兰吉特往里走动，那重物也被拖着向前。烛光照到重物的一刹那，查尔斯的瞳孔骤缩，他的不详预感得到了应验：兰吉特拖着的正是克伦威尔·卡其温顿。

        担忧和惊慌在查尔斯的目光中一闪即逝，再看他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神情，甚至有一丝傲慢和幸灾乐祸。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仿佛刚才的惊慌只是错觉。

        然而兰吉特却没有错过这细微的情绪变化，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为自己的判断得到证实而暗自喜悦。

        “看来这个人类对他来说确实不太一样。”兰吉特心里想到。

        如果换作其他人类，查尔斯最多会流露出惊讶。但是当他看到克伦威尔时，却有一种担忧和惊慌，就好像……查尔斯根本不想——甚至是害怕克伦威尔被其他吸血鬼抓到。

        “上午好，尊敬的帕特里克陛下。”兰吉特在台阶底端的不远处站定，把克伦威尔拖到自己旁边，顺便抹掉了自己脸上的一处血迹，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个人类早上入侵了城堡，相信您已经感应到了。”

        “现在，我替您将入侵者抓住了，希望您能按照法律处置他。”他在最后一句话不仅放慢了语速，还加重了读音，似乎在暗示什么。

        今天的布拉索夫堡除了兰吉特外，还没有身份尊贵的贵族拜访，伫立在大厅两侧的大都是小贵族或者普通的吸血鬼。尽管如此，他们也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只不过他们对此还只是将信将疑。

        大厅里的气氛变得不安，查尔斯感受到了不少怀疑的目光，他们都在看着他究竟会怎么做。

        克伦威尔被附有魔咒的锁链捆着，蓝眼睛不悦地瞪着兰吉特，黑色的刘海凌乱地搭在额头——即使之前也不见得有多整齐。虽然由于在克德里克镇受到幻术的影响，他对兰吉特完全没有印象，但从兰吉特在暗道里那句“友好”的问候，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一定见过他，而且过程绝不愉快。

        “非常感谢，利安德尔先生。”查尔斯从宝座上站起身，摆摆手示意兰吉特退下，于是兰吉特站到了一旁，看着查尔斯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查尔斯迈开长腿，步履从容地顺着台阶缓缓走下。每走一步，脸上那种戏谑就多了一分。

        他走到克伦威尔面前，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掰过来，使他的蓝眼睛正对着自己的红眼睛。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像是一只狼高傲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好久不见，卡其温顿。”查尔斯的冷漠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嘲讽，“骑士团真是愈发肆无忌惮了，是谁允许你擅闯我的领地的？目的是什么？”查尔斯的眼睛渐渐发出红光。

        克伦威尔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反应了过来：这只不过是假象。

        “既然如此，就陪着他把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克伦威尔想道。

        查尔斯松开了捏着克伦威尔下巴的手，但又掐住了他的脖子，并对他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克伦威尔感到了轻微的呼吸困难，锁链被他挣扎得咔咔作响。他仿佛下一秒就会挣脱桎梏，狠狠地朝查尔斯扑过去。然而查尔斯也不甘示弱，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好像随时能把克伦威尔的脖子掐断，但同时他又精确地控制合适的力量。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他们在悄无声息地对峙。大厅里那若有似无的怀疑的议论声似乎也在这悄无声息之下渐渐消失，看不见的信任在朝查尔斯汇聚。

        “还有一点，帕特里克陛下。”兰吉特突然又出声说道，“这位卡其温顿先生，是我在库玛丽女王的秘密暗道里发现的。

        话音刚落，大厅里瞬间哗然。质疑查尔斯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有些更为敏锐的吸血鬼发现了更大的疑点——

        库玛丽的秘密暗道曾是专门为特蕾莎·伊利贝尔而建，库玛丽死后，她的一切几乎都被里拉沃尔的追随者销毁，在这个过程中秘密暗道被发现。但他们并不打算公之于众，而是利用它在必要的时候暗杀忠于库玛丽的余党。查尔斯在夺位之后，循着记忆和丽塔一起复原了他们的母亲的房间，让它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期间也发现了这个暗道。

        库玛丽早已死亡，伊利贝尔后来不信任任何吸血鬼；查尔斯和丽塔都不打算公开他们母亲的秘密。所以从头至尾，能知道这条暗道的只有里拉沃尔的追随者。

        虽然克伦威尔在暗道里被发现确实蹊跷，但绝大多数的目光还是集中在兰吉特身上。

        查尔斯先是顿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兰吉特不小心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一直想找证据，宣判兰吉特的罪行，却一直找不到。

        如今想不到他为了让帕特里克王室彻底孤立，反倒弄巧成拙，把这个证据主动送到眼前。

        兰吉特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恐惧少有地在他的脸上浮现，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兰吉特·利安德尔。”查尔斯一把放开克伦威尔，走向兰吉特的时候又给克伦威尔同时加了一道禁锢咒。

        “我以吸血鬼王的名义，宣判你作为里拉沃尔追随者的罪行。”

        “将由我来亲自执行死刑。”话音刚落，喋魂业火出鞘，一道红光向着兰吉特闪去——

        查尔斯金色的发丝随风飘起，预料之中的血肉迸溅的声音却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本就负伤的兰吉特拔出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扛住了查尔斯的这一击，趁着查尔斯还没来得及进行第二次攻击的空档，兰吉特迅速逃走了，只留下了一团烟雾。

        查尔斯嗤笑着，把喋魂业火收回剑鞘：“他逃跑的能力倒是一流。”

        “去通知丽塔，封锁暗夜森林。”查尔斯吩咐道。一个守卫立刻离开大厅，踏上通向东塔楼的台阶。

        反正已经给兰吉特定罪了，他不可能逃掉。眼下还有另一个麻烦要处理。

        查尔斯转过身，抓着克伦威尔的衣领，露出瘆人的笑容：“你是怎么发现我母亲的暗道的？”

        克伦威尔心说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但显然不能这么说。于是他紧抿嘴唇，蓝色的眼睛怨恨地瞪着查尔斯，摆出一幅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样子。

        本来过程还要更艰难一些，然而由于兰吉特的罪名，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在场的吸血鬼并没有受到兰吉特的影响，反倒让查尔斯的目的达成了。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煽动大家造反。

        明明知道这是演戏，克伦威尔的眼神却让查尔斯一愣，他莫名觉得心脏被刺痛。

        他回过神来，把克伦威尔往地上一丢：“把他关进地牢，稍后我将亲自审问他。”

        利安德尔宅邸。

        红雾弥漫，兰吉特出现在大厅门口。负伤传送消耗了他很多的法力，他再也站不住，摔在地上咳出血来。

        他的眼镜也掉在地上摔碎，仆人见状赶紧把他扶了起来。他在走之前就邀请了比洛蒂·罗德里格斯，现在他已经在等候了。

        兰吉特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忍痛行了个礼：“尊敬的侯爵大人，感谢您的来赴约。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卑鄙的查尔斯要杀死我，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我想请您继续带领各位尊贵的先生和小姐们，别再让帕特里克王室肆意妄为。杀死他们，为里拉沃尔陛下复仇。”

        看着眼前狼狈的兰吉特，比洛蒂想起了他的家人临死前的模样。他不明白里拉沃尔究竟做错了什么，就连他的追随者都要被查尔斯赶尽杀绝。

        如果是因为人类的话，在比洛蒂眼里，人类明明就是任人宰割的蝼蚁，又有什么价值让他们被查尔斯如此善待呢？

        比洛蒂点了点头，同意了兰吉特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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