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醒
他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转身往屋内走，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你那么早过来，我们今天应该不用开会，难不成真的出去吃早餐？这么早，早茶也能吃了，不如我请你。你别担心，早茶我还是请得起的。”
董于蔺见我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也是笑笑，提着那个大袋子就走进厨房。
我站在大厅里惊讶地看着他，他从袋子里一件一件往外拿出好多东西。我走过去，看那些摆出来的东西就更吃惊。
他居然带来一个小小的烤面包机，一袋面包，一小抽牛奶，两个橙子，一盒鸡蛋。
他弯下腰开始到处找东西。
我呆呆问他：“你找什么？”
他一边找一边回答我：“平底锅，煎鸡蛋的平底锅。”
我愕然，口吃回答他：“我……这里没有平底锅……”
他直起身，表情奇怪地看着我：“那你有什么锅？柜子里居然什么都没有，这里的柜子难道是用来装饰的？”
我转身走到最角落的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门，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小的奶锅出来递给他：“这个合用么？”
他开始大笑：“你怎么会有一只奶锅？这是给幼儿热奶的锅。”
我嘟哝着说：“我一个人用这个刚好合适，煮面正好。”
董于蔺接过奶锅，忍住笑，把锅放在煤气灶上。
他又转身问我：“没有煎锅，这只奶锅只能做水煮荷包蛋，你吃不吃？”
我说：“其实我什么都吃，我不挑食。”
他点点头：“还算是比较好养的。”
我无语叹口气。
我转身去洗手间换衣服。
他昨天是说真的，今天来给我做早餐。
十分钟的功夫，我的大厅的小小的餐桌上就摆着两个碟子各放着一个水煮荷包蛋，两片烤面包，几片切好的橙片，还有两杯牛奶。
他从厨房里出来，拿着两只勺子对我说：“你这里没有叉子。”
我瞪着他说：“董少爷，我这里不是别墅，不是一家人住，这里不需要这些器皿。”
他笑笑不说话，坐了下来，拍拍一边的坐位，示意我可以开始吃早餐了。
我也坐了下来，看着他吃了一口面包，没动。
董于蔺一口气连续吃了半片面包，见我没动，停下来问我：“怎么，还要喂的么？”
又是这句话。
我看着他，认真诚恳地说：“董于蔺，你好好听我说。”
董于蔺咬了一口面包说：“恩，你说，我听着。”
我说：“董于蔺，我要说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平常人，没什么显赫的身世背景，老人常说，选择对象一定要门当户对，你看看，我和你不是一类人。”
他没有说话，依旧在咬面包。
我继续说：“你再看看，我不是很漂亮，顶多就是五官端正而已，身材也不是标准的好看的身材，象我这样要身材没有，要出众的相貌没有，要家世没有，你凭什么要喜欢我？那些所谓的勇气，现在这个社会，你站在大街上看来来往往的上班族，只要是女的，一问十个，至少九个半都会有勇气。没有勇气，怎么会出来职场上做事？”
“还有么？”他问。
“我不过是工薪族，你未来要接掌整个董氏，比如会有很多宴席和宴会，我却是整天在公司上班，黑天暗夜地干那些办公桌面前该干的活。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生活轨道。如果为了一时兴起，那么不但耽误我，也耽误你自己。”
“恩，还有什么？”他又问，一边又拿起两片橙片开始剥。
我又呆了一呆，说：“没有了。”
我本来想要说，这些条件我们都互相不匹配，或者说匹配度不高，如果要为了短时的喜悦，这样的日子其实过得不划算。
我不想自己未来有什么可惜或者捶胸顿足，我只愿当下眼睛抹亮，日后不会后悔。
我不愿意有什么追忆，这种事情是诗人做的，我不是诗人。
“你的结论是什么？是我不配你？”他吃掉两片橙片。
“呃……”我答不上来。
“如果不是我不配你，那你就不用操心了。”他说完，递给我一片橙片，“再不吃，上班要迟到了。”
我才开口，那片橙片就塞进了我的嘴里。
然后我就听到一阵喃喃自语：“最后还是要喂。”
我低下头，默默地拿起面包往嘴里放。
我想起昨夜睡前和茉莉的谈话。
看宾士呼啸而去后，我忍不住给茉莉挂的电话。
茉莉在家里看电视，我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
茉莉懒懒地说：“我以为你彻底把我忘记了。”
我捂着嘴笑说：“你说这话就像怨妇了。”
茉莉叹口气说：“都被人遗弃了，想不做怨妇都很难。”
我说：“你家邹庆没陪你么？”
“他出去应酬了，我懒得去，就在家里呆着。你怎么现在那么有空想起我？”
我想了想说：“可能现在太兴奋。”
茉莉吃吃笑了一下问：“为什么兴奋？”
我说：“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了某个人，或者说……我喜欢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茉莉笑起来：“你终于恋爱了。对方是哪位？不要告诉我是你家董大少。”
我说：“正是此君。”
茉莉忽然在电话那端静寂无声。
我心里明白这样忽然无声的含义，有些忐忑不安起来，甚至有些慌乱。
这一路过来我都没有害怕过谁，也都没有害怕过什么事情，除了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枪击轰炸事件我被埋在废墟下的时候恐慌过之外。
现在想想也不会经常性地恐慌，毕竟已经过去了。
过了一会，才传来茉莉幽幽的声音：“诺一，你是不是想好了？你到董氏的目的，如果让董大少最终有一天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想？”
我不说话。
我也曾经想过这一层。
茉莉跟着说：“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其实他终究会知道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结果是什么？他会不会说没关系，这些我能理解？或者会不会说，我知道，但是我就是爱你，所以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还是不能说话。
茉莉说：“我觉得应该都不是，他一定会埋怨你，会说你利用他。”
我辩解说：“我进董氏，并不知道会遇见这个人。”
茉莉再次幽幽地说：“你这个不知道，对方会接受多少？茉莉我当然知道你进去之前不知道，可是他会理解么？他可以理解，或者可以不理解，或者可以理解并且接受，或者可以理解但是不接受。诺一，最后的结果现在简直就是能摆在面前，非常清楚的摆在面前，就是最终那么一天，你们两人已经堕入很深的情网，谁也爬不上来了，然后董大少发现你进董氏的目的，跟着认为你欺骗了他，利用了他，最后觉得自己受了伤，最终会责怪你伤害了他……”
我怔怔地说：“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茉莉说：“我知道，但是他是不是也那么认为？我是你的发小，从小到大我了解你，这全程的事情我也清楚得很，但是他不是，他不过半路才出现，他也没有要接受这样一个事情的义务，对不对？”
我觉得自己的气都快上不来了，喃喃地说：“我知道……”
茉莉说：“那所以呢？”
我的心开始一落千丈，颓然坐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茉莉还在电话那端叨叨续续地说，我捂住耳朵乞求茉莉：“不要再说了，我不想要听这样的结局。”
茉莉叹口气说：“既然知道有这样的结局，为什么现在还要往下跳？诺一，这样的结局其实你比我更清楚。你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很多时候比我更现实。现在，你怎么就糊涂了呢？”
我沉默。
茉莉说：“与其未来会痛哭，为什么现在要跳进去？难道是为着未来那场痛心疾首的痛哭么？人生如果是这样选择……不如不选。”
我沉默良久，最后轻轻说：“茉莉，我明白。”
茉莉说：“你先睡一觉，醒来后才决定，要不要跳。你现在给我电话，一定是忙了一天，肯定累了，去，乖，先去睡觉。”
我放下电话。
我真的沉沉睡过去。
我一边吃一边回想昨晚和茉莉的对话，不知不觉，已经将面前吃的和喝的都全部扫光。董于蔺一直看着我吃完了喝完后之后，就站了起来，将他面前的和我面前的所有的空碟子和杯子全部叠在一起，拿进了厨房。
我也站了起来，想要自己去洗，但是怎么都没有能说得出话，只能跟着起身，走在他身后到了厨房。
他把空碟子和杯子放进水槽里，一面动手洗一边和我说：“那年在外面读书，天气很冷，也是这样要自己动手做饭，吃完后也要动手洗碗。很多人后来问我，你有没有去打工，到餐馆去刷盘子，我就会回答，为什么要去？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打工挣钱的，我宁可花最少的时间完成我的学业，节省一些，也不想浪费时间这么一路半工半读。”
我走到他身后去，伸出手去，想要去从身后触碰他的手臂。那阵阵皮肤的温度从雪白色的衬衫透出来，手还没碰上去，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散发出来，缓缓地包围上我的手心。
我多么想这么轻轻地抚摸上去。
茉莉说：“假如已经清楚地看见未来的痛哭，不如现在不要选择。”这样的话在我耳边隆隆地响起，忽而又飘渺而去。
我闭上眼睛，收回了自己的手。
董于蔺还在继续说：“后来我比同班的人早毕业了半年，这半年的费用我算过，差不多和在外面打工的收入差不多，你说，我有多会算？”
他蓦地回过身来，见我呆呆站在身后，蹙着眉问我：“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慌乱地说：“没什么，不是在听你说么？”
他怀疑地说：“那为什么你把两只手扭得那么紧？”
我连忙将手背在身后，掩饰说：“我想要不要帮你洗来着。”
他停了下来，转身面向我，说：“不是，你一定是有什么要说。诺一，你如果有事情要说，就是这种吞吞吐吐的表情。”
他对我难道真的已经很了解了么？
我定定神，干咳了一下说：“董于蔺……董大少……呃，怎么都好，我想，你明天开始，还是不要来我这里找我了，如果有事，你能直接到我的办公室找我么？”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就觉得仿佛有千吨重的石头直接从高空砸了下来，将我的心砸得粉碎。
我想，也应该能将他的心砸得粉碎。
与其终究会碎，不如现在碎吧。
他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低下头，不自觉地用脚尖去搓地板。
两人就那么面对了足足五分钟，沉默了五分钟。
他没有说话，转身去将剩下的碟子洗完后，用柜子上的毛巾擦擦手，回过身来看着仍旧站在他身后的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门前，换好了鞋，心平气和问我：“你要迟到了，我们走吧。”
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来接我了，应该是了。
有人接送上下班，我不要；有人来给我做早餐，我推掉了，有人来关心我，我拒之门外……
金诺一，你还能再无情一些么？
还能么？
一路无话，他把我送到我办公的地方，我下车后，低低声和他说：“再见。”
他没回答我，我关上门前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看着我，嘴角没有微笑，脸上也没有表情。
我想我自己是活该。
我关上门，后退几步，看着他的宾士绝尘而去。
就这样吧，金诺一。
你不过是要到董氏来，借助董氏的力量，将翁氏的四叶logo易主，不，不，还有更加需要努力的方向，除了让翁氏的四叶logo易主，你还要用你的余生的力气，将整个翁氏易主。
董于蔺，不过是你这路途上的过客，过客而已。
一定会有很多过客，不要伤心，如果伤心，这往下的路，就没有力气再走。
你帮自己，也是在帮他，只是，他未必会愿意接受这样带目的的感情，所以……
所以，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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