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十年

翌日。
  全员参与的议事会上，掌门容修文宣布隔日化神期的这十五名长辈都将出发至单洲秘境历练时，全场哗然，又以年纪最小的五名弟子为最。
  他们寿命仅剩二十年，单洲秘境历来开合以二十年为限，如果长辈们没能成功进阶，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数百年了，他们一直卡在化神期，实在不太敢相信短短二十年他们就能进阶至大乘期。
  如果……
  如果寿命尽头，他们在秘境里边孤零零的，没个同门或小辈在身边，只能独自感受着自己生命的逝去，那太残忍了。
  而学府里边的这些人，只能等他们陨落之后才能感知到，又是一层心伤。
  连培而笑看着小辈们因情绪激动而涨红着的脸，等他们慢慢平静下来，才慢声开导。
  根据星衍之术推演的结果，他们此次进阶续命的可能性极为渺茫，仅剩存的一丝希望指向于单洲秘境古塔之中。
  而一月前，由修仙界数个门派参与修复的单洲秘境已经重新改造完成。
  因为巨魔兽曾经被放出来过，虽有古塔镇压，但它一遭获得自由，所做的反抗更是空前的激烈，古塔目前时不时摇晃不休。
  单洲秘境被毁坏的建筑群、烈火焚烧的草原、洪水滔天的河流、等等已然恢复完整，但是曾经倾塌的山岳、覆灭的小岛、崩裂的地缝、喷发的火山……这些都不可能恢复回原样了。
  受这样的环境和失控的魔气影响，原本平和的秘境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今的单洲秘境险象环生。尤其古塔，其中凶险，不到其中走一遭是不能体会的。
  选在单洲秘境古塔历练，正是学府长辈们共同商议之后做下的决定。学府里不缺乏平和的秘境，但是将近千年过去，他们还是卡在化神后期无法进阶。
  或许换个凶险一点的秘境，没准能够有所突破。
  还有一点，若是在单洲秘境陨落，其实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左右他们也只得最后二十年的寿命而已。不必直面亲朋好友同门的泪眼不舍，或许他们心里还更好受一点。
  最重要的是，星衍之术指向唯一的机会，就是那里。
  修者修仙信奉逆天改命，如今既有可能博得那一丝生存的机会，又有谁会愿意眼睁睁看着机会流逝而不伸手抓住呢？
  最终结果毫不令人意外，小辈们被说服了。
  隔日，目送长辈们划破虚空离开时，不少弟子转身悄悄抹泪，且是后话。
  一晃又是十年过去。
  大雪纷飞时节，红梅竞相开放。
  还未到午时。
  雪天的太阳没有一丝温度。
  背对着高高的山门，彳亍踏阶而行的人慢慢蹲下来，阶梯上厚厚的雪软软的，她伸手慢慢拨弄着。
  她身上穿得实在单薄，全身上下，仅一身绣云纹的淡青色长衫配同色长裙，裙摆在雪中飘扬，露出脚上苍白的绣鞋。
  大概是未用灵力护体，不多时，她的手已然被冻得通红，身子也隐隐发着颤，但人却仍倔强地蹲在原地。
  桑榆过来时，见她几乎都要冻成了一座冰雕，忙给她施了一个暖身决，同时架起结界，挡住了不断飘落的雪花。
  火咒静静在结界一角燃烧着，微弱的红光却发出了夏天耀日般的效果，蹲在地上的人身上有水气蒸腾，很快被火咒烤干。
  “小师妹。”
  桑榆试了试她的温度，已经回暖，松了口气。
  即便是修者，一动不动任由寒风侵袭、冰雪侵骨，也是能冻死的。
  风雪渐大，冷风呼嚎声渐盛。
  桑榆看着犹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九连姮，有些无措，已经到了嘴边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她默默地咽了回去。
  最后桑榆只是蹲在九连姮旁边，用力抱紧了她。
  今日清晨，学府所有人的血脉之力被牵引，感知到进入古塔中的十五名长辈中，两人陨落。
  连乐安、九秩。
  恰是与九连姮最亲近的两人。
  一个是她的生母，一个是她的族叔。
  一个和她母女分离多年，相处的时间远不及分离的时间；
  一个尽心尽力照顾她长大，在得知她的身体被人夺舍之时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并在她夺回身体之后尽其所能助她养魂，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一直以来，小师妹的命途尽是坎坷。
  桑榆轻轻拍着九连姮纤薄的背，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好似瘦了不少，  突起的背脊都显得有些硌人。
  接到桑榆传讯的其余人已经在路上，最先赶到的是九峰峰主九程越。
  他无意打破这样静谧的场景，但不得不打破。
  “乐安师妹和九秩师弟的墓碑都已做好，你要不要看看？”
  九程越拦住了赶过来的其余人，让他们改道墓园，他则亲自跑了这一趟。
  一直不动弹的九连姮终于有了动静，她脸上好似也僵住了，做不出一个表情，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好”字。

  桑榆眼眶一热，忙抬起头。
  一眼看穿九连姮单薄衣着上未有一丝灵力保暖，九程越皱了皱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指尖一抬，凝出的灵力便附在九连姮衣裳上。
  清晨感知到同门陨落之后，掌门便召开了峰主会议，他们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将他们的陵墓准备妥当。
  他却在此时接到九峰大弟子容彩的传音，说是小师妹不见了。
  九连姮将身上所有能够传讯的东西都留在了九峰，独自一人跑了出去。
  担心她想不开跑到单洲秘境去，九峰一向冷静的大师姐容彩着急得不行，通讯时哭音都出来了。
  容彩在玉符那端抽抽噎噎的，说已经指挥师弟师妹们去分散找人了，也请了药峰星纬师兄以星轨寻人，但小师妹用法宝屏蔽了行踪，星轨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小师妹如果跑出学府，万一又被人夺舍怎么办？”容彩放声大哭。
  掌门和其他八峰的峰主们都在，九程越这边在安慰着自己的大弟子，那边已经开始铺开神识、施法寻人。
  未几，星岩收回星星之力，冲他摇摇头。
  容修文手中的灵力也被收回，“学府结界和阵法都没被触动，她还在学府里。”
  程时琇也道：“她用的估计是我送给她的隐匿发簪，我也找不到她。”
  其余人也都收回神识，摇了摇头，桑一廷道：“神识被屏蔽了，没发现异常。”
  这还了得。
  结果就是全学府出动，出门寻人。
  带九连姮和桑榆离开云山之前，九程越叹了口气，“九连姮，学府里为了寻你都急疯了，你容彩大师姐都哭成什么样了。”
  他语气一转，变得严厉起来，“为一己之私，逞一时之气，连累同门为你担忧受怕。九连姮，立完衣冠冢、完成拜祭之后你就进入思过堂好好反省。”
  省得一个想不开真的跑出学府，去单洲秘境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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