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蹉跎
放学后许晟没有马上离开学校，待在教室一边听歌一边做试卷，一套卷子都做完了才等到吕天行的电话。
冬季天黑得早，现在六点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吕天行的车就停在校门口，见他出来打着双闪示意。许晟上了他的车，被暖气糊了一脸。他随手关掉车上的音响：“吵死了。”
吕天行耸肩：“那是你欣赏不了重金属音乐的魅力。”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吕天行一边开车，一边开口：“那件事查清楚了，是乐果那个经纪人搞的鬼，至于戚星……算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平白无故被人搞了这么一出，吕天行心里没有想法就怪了。他让人去查了点东西，结果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他们经纪人，叫高伟的那个，据说以前靠这一招尝到了甜头，所以没少做这种拉皮条的事。”吕天行说，“这个人混得不错，很有点本事，就是名声不太好。”
许晟正在一边把耳朵里塞着的蓝牙耳机往书包里塞，一个信封从包里掉出来滑到他腿上。吕天行瞥见，随口问：“这什么？”
“上次全市联考的奖学金，今天学校表彰会发的。”
吕天行噗嗤笑了：“不错不错。”他看了眼许晟，又说：“高伟大概是看出我对戚星有兴趣误会了什么所以才这么大胆。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许晟随手把书包扔到后座，回应得漫不经心。
“当然是高伟啊。”吕天行啧啧两声，“这种人一贯手脏，他们圈子里爱好这口的人还挺多。有必要的话，我这边就想办法收拾了他，不说别的，光他账上估计都能查出不少事，不过暂时不知这里面有没有乐果管理层的允许。”
许晟懒懒地靠着椅背，随口说：“这种事随便你。还有一件事……”
吕天行：“嗯？”
“我要包养戚星。”许晟说着，突然自己笑了一声。
“……”饶是心理素质强如吕天行也被这难得一见的笑声惊到一颤。前面是红灯，吕天行停车等候，手牢牢把住方向盘，沉默良久才开口：“你现在是清醒的吗？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晟看着他：“包养，你听不懂吗？”他又低头看手机，“娱乐圈好像很流行这个，我已经在网上查过了，似乎有钱就行。钱没问题。有些人说还要提供资源，要负责捧红……唔，捧红他这事就交给你了，越红越好。”
“等等，你不要这么快就做决定啊。”吕天行被他气笑了，“先不说包养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乐果的艺人，我为什么要拿华天的资源去捧他？胳膊肘也不能这么往外拐吧？”
许晟一顿：“不行？”
吕天行只觉得头疼：“华天投资的项目当然不会全由公司内部的演员消化，肯定会根据剧本角色或者导演需求邀请别家的演员参演。但这和‘捧’完全不是一回事，费心费力地用资源去捧红别家的艺人，对华天有什么好处？就算是你的要求王如海也不会同意的。况且，你还说要保养人家？你爸知道吗？”
王如海是跟了许慎很久的老人，在许慎升任许氏董事长后到华天传媒公司接了总经理的职位，正是吕天行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许晟想都没想：“那就先把他签到华天。”
吕天行哑口无言。
“这也不行？”许晟问。
吕天行：“不是不行……他和乐果签过合约现在还没到期，现在挖人，公司要因为他付出一笔不小的解约金。”
许晟表情不变：“很好，就这么办。”他看了眼表情纠结的吕天行，嗤笑道：“放心，他值得付出。”
败家子啊，败家子！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回头看看。”吕天行嘟囔着，“说起来也巧，现在去和戚星碰头谈成的可能性应该很大，毕竟他最近日子不好过。”
许晟闻言微微皱眉。他这几天学业任务有点重，学校没完没了地安排学科测试，一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暂时没顾上戚守真那边，对他的事不太了解。
吕天行解释道：“我估计是上次的事闹的。有段时间高伟没让戚星再出席活动，这两天又让他去一个剧组跑龙套。”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许晟一脸无所谓：“哦。”
这下轮到吕天行不解了。许晟一直都对戚星表现出十足的关注，刚才甚至发表了“包养”的离奇宣言，按理说戚星被这么欺负他不该如此淡定的。
况且，有一件事已经憋在吕天行心里很久了。
他偷偷看许晟，很想问问那天晚上他离开之后许晟怎么处理那种状态的戚星。他当时提议给戚星找个人却被否决，后来直接被许晟赶走了。
难道许晟亲身上阵了？
这样一想，好像包养什么的也没违和感了。亏他当初还以为许晟追星，到最后，这还不如追星呢。
怪不得许晟在学校没一点早恋的苗头，原来根源在这里啊。
那么这件事需要告知许慎吗？
吕天行陷入了纠结。
他们在这边讨论另一个人的事，而这个人却裹紧了棉衣，坐在片场的小板凳上等着上场。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一个小太阳取暖，戚守真离得有点远。他两只手握在一起，又把自己的几句台词默默背了一遍。
他已经等了一天了。
这怪不得导演，戏份总要分个三六九等。主演的戏最重要，当然要紧着拍。像戚守真这样的龙套，得了通知知道这几天要拍自己的部分自然早早地过来。为了赶效率，他们这种不重要的戏都由副导演完成。戚守真一共有两场戏，他要饰演的是一个纨绔，出场就是在青楼调戏女配角时被男主角狠狠教训一番，另一场是和纨绔的爹告状，他爹勃然大怒去找男主的茬。他先在搭的另一个景里拍完告状的那段，又到导演这边跟进度。不是很难的戏，但因为前面的戏一直没拍完，戚守真不得不一大早过来守在一边随时等着。
片场很冷，戚守真干脆站起来走动，时不时跺跺脚。负责后勤的一个女孩送来热水分给众人，也给了他一杯。戚守真道声谢，捧着一次性杯子取暖。李琳琳转了一圈后，依旧回到戚守真这边，说：“我刚看了看，估计还要好久呢。”她凑过来小声嘀咕道：“康烁岳ng好几次了。”
康烁岳是个挺红的流量小生，在这部古装喜剧里饰演男主角。
戚守真笑了笑，没说话。
李琳琳是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孩子。她一眼就认出戚守真就是《蔚蓝的天空》里面的秦黎，对他很照顾。此时她看他缩着肩畏冷的样子，不满地说：“你们公司太不靠谱了，什么都不安排就算了，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
常年驻扎剧组的都是老油条，惯会看人上菜的，对独自一人的戚守真不屑一顾。如果不是李琳琳照顾，戚守真中午连份像样的盒饭都领不到。
这次戚守真只剩下苦笑了。
那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高伟理解自己而心怀感激，甚至发誓一定努力，不辜负高伟的知遇培养之恩。他哪里知道在某些人眼里，这点感动远不如一叠钞票来得实在。
和周日尧他们相比，戚守真真的很闲，但这不意味着他一点事都没有。尤其在华天那个网剧邀请后，公司拨给了他们好几个资源。然而在高伟的操作下这些都和戚守真无关，他在完成之前的活动后彻底没事做了。
乐果没有底薪这一说，所以没通告就意味着没收入。戚守真最开始有点着急，但高伟说最近没有适合他的工作，他只能按捺着等待。好在先前的薪酬陆陆续续到账，虽然按照合同公司抽走了大部分，剩下的也勉强够他支撑家里好几个月。
然后，陈楠的那通电话让他彻底坐不住了。
可是高伟已经不再接他电话，发的消息也不回复，戚守真连着三天跑到乐果都没见到人。他试过通过钟明月联系高伟，但钟明月那里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又怎么会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高伟什么意思，戚守真心知肚明。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收到了高伟的通知，说是给他安排了一个角色，让他接了。戚守真抱着一丝警惕，发现确实只是单纯的戏约忙答应下来。
这场戏拍完已经是凌晨，摄影棚里众人都在忙着收拾道具。戚守真匆忙卸了妆，和一个副导演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凌晨的影视基地依旧热闹，出了大门人更多，有招揽人坐车的，有装备简陋的摊贩。戚守真闻到一股肉特有的香味，不由深吸一口气，腹部却因为这口气疼了起来。
——因为剧情需要，他不仅要被男主角一脚踢开，还要狠狠摔在道具桌上把桌子砸得稀烂，不疼才怪。
李琳琳见他退场后勉强的笑容，知道他受了罪，于是叮嘱他回家去拿点红花油揉揉。她安慰戚守真说其实这种都不算什么，有些群众演员或者替身受过的伤比他重得多，熬过去就好。
戚守真其实并不难过，但这微弱的善意让他眼睛微酸。
就这点苦，算什么。
他走到馄饨摊旁坐下，要了一大碗馄饨，舀了两勺辣椒油大口吃起来。他是地道的阳城人，其实根本不擅长吃辣，辣味在热汤的熏陶下愈发浓烈，戚守真额头上都是汗。周围没人注意他，戚守真拽了点桌上的劣质卫生纸，低头抹去了自己的泪水和汗水。
坐在对面的大哥看到他红通通的眼睛，调侃道：“哟，小伙子，都被辣哭了？”
戚守真不好意思说：“没想到这辣椒这么辣，失算啊。”
真的，辣椒太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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