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斑蝥

　　陆北安笑笑，“你指什么？”

　　景云初瞄了一眼忽必，道：“比如殿下的仪容，有些人笨手笨脚的，也不懂审美，胡搞一气，白白破坏了殿下的形象。”

　　闻言，忽必冷哼了一声，陆北安忍笑，他发现，自从景云初来了之后，忽必的面部表情都变得略微丰富点了。

　　景云初推着陆北安到了甲板之上，忽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现在已是深冬，江风把天上的云全都吹散了，天空湛蓝湛蓝的，江面平整宽阔，汉江的水绵延不绝，向着远处无尽的奔流。

　　景云初极目远眺，虽是隆冬季节，此处风景却与西北苦寒之地完全不同，两岸不是高山耸峙，而是丘陵连绵，入目处仍是青翠一片，天空中还有几只水鸟飞翔，偶尔鸣叫一声，清远盈耳。

　　景云初长吁一口气，只觉天地开阔，一扫胸中郁气，令人心旷神怡。

　　陆北宁拢了拢披风，见景云初撑着护栏，遥岑远目，看得份外投入，不仅嘴角微翘，问道：“阿初可见过此等景色？”

　　景云初道：“我有记忆的十年时间绝大部分都在西域度过，熟悉了大漠黄沙，驼铃声声，胡扬新绿，塞下羌笛，看惯了‘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饮马秋水边，水寒风似刀’，从未得见过长天水阔，烟云汀洲，山随平野，江入大荒。大魏景色之秀美，确实名不虚传。”

　　陆北安却道：“听你这么形容西域风光，我倒是心向往之。毕竟自古英雄出塞北，欲将忠骨埋平沙。”

　　景云初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正色道：“我这一路东来，战祸延绵，茫茫千里，尸骨遍野；百里之地，人烟断绝；百姓流离，田园荒芜。战争于国于民，造成的苦难太深重了。我只盼殿下不要认为乱世出英雄，要知‘一将功成万骨枯’，青史留名，攀上顶峰的人那是极少数，背后都是百姓无数的血泪。”

　　这番话景云初说的殷切诚恳，让陆北安内心震动不已，倒是换了一种目光来打量她。

　　“阿初此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能够思国之前途，言民之灾难，如此有见地，令多少男儿惭愧。”

　　景云初刚才也是脱口而出，并没细想，此时见陆北安夸赞，不觉有些羞涩，“小五哥谬赞，这只是我一路所见，有所感怀，一些拙见而已。”

　　两人在甲板上聊得越来越投机，陆北安心情舒畅，看着被西风吹的烈烈作响的风帆，道：“我们现在顺流而下，快得话，后天就可到达黄蛟寨地界。”

　　景云初道：“小五哥，那水匪盟主张豪真得会前来吗？如果他把我们就当作普通客船放过了，可有后续的方案？”

　　陆北安盯住景云初秀美绝伦的脸看了一会儿，神色有些诡异，“他不来，也有人会让他来。”

　　景云初想到另一处去了，“您是说咱们船上有水匪的人？”

　　陆北安顺坡下驴，道：“很有可能，水匪对沿岸的情况非常熟悉，即使不是水匪，也会有水匪的线人给他们通风报信的。”

　　然后又追问了一句：“阿初，你怕不怕？”

　　景云初挑眉，似好笑陆北安提这样的问题，拍拍胸脯，故作豪气干云的姿态，道：“笑话，本姑娘从来不知道‘怕’字怎样写！”

　　陆北安被她的动作逗笑，无奈地说：“我是说，如果见着水匪，你要装出怕得要命的样子，否则谁会相信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小姐啊。”

　　“哦，”景云初恍然大悟，“小五哥，没问题，没当过富家小姐还没见过嘛，到时一定不会拖您后腿。”

　　陆北安在心里默默地想，你本来就是一位富家小姐好不好，只不过你这位小姐有点异类罢了。

　　云起端着碗上来，“少爷，该喝药了！”

　　景云初闻到碗里散发出来的一股味，皱了皱眉，“给我看看。”

　　云起看向陆北安，陆北安点点头，景云初从云起手中接过碗，凑进闻了闻，又取勺舀了一点进嘴里，脸色忽变，“这药里有斑蝥！”

　　云起不知斑蝥为何物，陆北安却是知道的，“是有这么一味药。”

　　景云初一脸不可置信，“小五哥，知道您还喝，斑蝥的毒性可是很大的。”

　　陆北安笑道：“阿初真是不同凡响，斑蝥入药极少见，你居然一闻一尝就能辨别出来。”

　　景云初可不想这个时候跟他开玩笑，怒道：“这是哪个无良大夫给开的方子？这是治病还是害人！”

　　云起吓一跳，“景姑——小姐，您是说这药有毒？殿下——哦——少爷已经喝好几年了。”

　　陆北安伸手，“阿初，把药给我。”

　　景云初紧紧地捧着那个碗，问道：“为什么要喝这个药？您不知道这药的毒性有多大吗？对身体有多大的伤害吗？”

　　“知道，”陆北安平静地回答，“但是除此药之外，无药可治。”

　　此语让景云初不由地抽一口气，她只听闻秦王三年前重伤难治，一直缠绵病榻，却没想到需要用这种虎狼之药来续命。

　　陆北安温言道：“给我吧，阿初，一会儿凉了，药性就减了。”

　　虽然和陆北安见面也不过短短几天，但自从今日叫了“小五哥”后，不知怎的，景云初真就把陆北安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刚才情急之下追问的话，冷静下来一想也知是废话，若不是没有办法，怎会一直服用对身体伤害如此之大的毒物。

　　景云初第一次痛恨自己以前没有跟着景二哥认真学习医术、药理。

　　“要是二哥在就好了。”她喃喃地说道，不得已将碗递给了陆北安。

　　陆北安一口喝完，漱了口，忽必走上前来，准备推他进舱房休息。

　　陆北安道：“后日不要给我备药了。”

　　“为何？”景云初奇道。

　　虽然不想说，但此事景云初却必须知情。陆北安叹道：“因为喝了这药后，我要昏睡一段时间，招安一事事关重大，不能有丝毫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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