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江怡1
“宝贝，再跟妈妈说一遍，你要做什么样的人？”妈妈用力的捧着我的头说。
我甩开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发说：“哎呀好了妈妈，精英精英精英精英！我要做人群中的精英，都问了一上午了，你安心去旅行好吗？快准备安检了…登机牌给你！”我说着把登机牌放在她手里。
妈妈接过登机牌笑了笑，我接着说：“男朋友也要找精英！对吧？最优秀的精英，再说精英两个字我都要吐了妈妈……不就是一个月吗？你好好放松好好玩，别想我的事了，要真是不放心你别走了呗？”
妈妈依旧笑而不语，站起身抽出拉杆箱把手向安检口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对我说：“乖……”
“乖。”
这是妈妈对我说的最后一个字。
妈妈离世的消息居然是卢宏杨告诉我的，我和卢宏杨的关系非常简单，他是我生理学父亲，我对他既不爱也不恨，只是无感而已，他是怎么看我的我不知道，因为除了汇款他从没对我直接表达过什么。我很欣慰了，朗朗世界抛妻弃子的人多了，能给钱说明也没差到哪里去。
原来妈妈早已经计划好了，自己的胃癌从发现治疗到化疗一直瞒着我，我都不知道她戴了多久的假发。她算好了自己的时间，在学院附近给我买了房子，并且把老房子变现加上自己的积蓄，给我留了一大笔钱。
葬礼当天，殡仪馆来了好多宁川省古典音乐圈的大人物，他们跟我说话，我只是点点头，全程没留一滴眼泪，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我对“精英”二字的理解，精英是不是不能在脸上表现哀伤？
妈妈下了葬卢宏杨就走了，离开之前留给我一把车钥匙，来到停车场按下车钥匙，不远处一辆黑色奥迪大屁股旅行车大灯闪了一下，嗯…也不错，装大提琴很方便。
手机收到他的消息：“江怡，我要出国了，违章不用担心，我会找人处理。”
自此，我只剩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琴，一个人睡觉。
妈妈专业是钢琴，小时候我想学小提琴，她硬是逼着我学大提琴，总说我以后会感谢她的，加入杰贝尔丹那室内团才慢慢明白她的一些话。首先是竞争，室内团单管编制，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小号各一只，低音部分只有我和柯淼的巴松管，这几个席位一般情况下都会善始善终，第四年毕业的时候才会重新选拔，老师也没什么压力就选专业课最好的那一个就可以了。而小提琴席位竞争最激烈，每年两次生离死别，平时排练也小心翼翼，几百个小提琴手虎视眈眈盯着这几个席位。然后就是收入，杰贝尔丹那是全国最早成立的私人募股古典音乐学院，财力雄厚，师资强大，室内团演出比赛的收入全部按资历级别分给乐团成员。有的人一辈子都在学乐器，而我过了高一就开始学音乐了，学乐器和学音乐是两个概念，进入杰贝尔丹那室内团开始，别人都在花钱上课，而我在赚钱。
但室内团最吸引我的，不是音乐和钱，而是吻肩礼，这是妈妈过世之后我唯一可以和其他人类亲密接触的机会，这是一种无声的表达，每次吻肩礼后团员之间更加信任，更加亲密，也会提醒自己更加精进技术和意识。
“我在你肩上…”多么美妙的沉默礼仪，时不时的在心里感谢当初创立室内团时创造了吻肩礼的先锋。
……
第一次知道龙芊芊这个人是在新生报道第二周，室内团排练结束后，几个团员在学院后花园草坪上吃吃喝喝，小号辛尔把手机屏幕给柯淼看看小声说：“柯柯，你看这个发育的真好，小美人长的真甜，齁死我了…你妹她们班的……”
柯淼看看她的手机说：“嗯嗯…好像是，还有果汁吗？”
我向辛尔伸出一只手：“辛！手机！”
辛尔把手机递来，照片上是几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女孩在打扫卫生，我一眼认出了柯淼的妹妹柯炎，也马上认出了辛尔刚才说的所谓美人，龙芊芊正面看着镜头傻笑，一头金发大波浪，身材姣好。
我把手机还给辛尔说：“这种人专业课肯定垃圾。”
柯淼叼着吸管附和：“就是，胸大无脑类型……”
我回想着龙芊芊的长相和姿态，尤其是笑容，顿觉有些羡慕，因为妈妈过世之后我全是假笑。
……
可就在妈妈过世一年这几天，因为龙芊芊这个恶魔，让吻肩礼成了我的噩梦。
被她骚扰以后，演出结束其他成员向我举起右手，我都摆摆手拒绝行礼，开始怀疑这些少女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哪些对我是单纯表示礼节，哪些是有其他奇怪的心绪，这些女孩在我心里面目全非了。学院前身是女校，是听说过有很多女孩互相满足□□，也有几个女孩给我写过信，我都扔掉了，也有一个当面表白送礼物的，被我当众斥责一顿挥泪转身。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同性之间有爱情根本就不正常，性别分男女就是为了繁衍后代，同性之间的爱慕无非就是排解当下的寂寞。
“江怡，别让那个人在影响你了，你就当被野狗咬了嘛…”一抬头是除了我以外在室内团地位最高的第一小提琴计愉心。
我看了她一眼拧松了琴弓装进琴盒，又拿出琴布开始擦琴：“计愉心，你跟我吻肩礼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愣了一下说：“能想什么…江怡你别疑神疑鬼的了，碰到龙芊芊这种流氓概率很低的，方老师说她再图谋不轨老云肯定开除她。”她说着帮我扶住大提琴的琴颈接着说，“…或者你跟你爸妈说这件事，让他们给学校点压力，把那个混蛋开除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把琴布叠好装进书包，又把大提琴嵌入琴盒，没再作答。
……
之后几个月一直到冬天都没见过龙芊芊，但每次校外演出，我在舞台上看向观众席，都隐隐觉得最远处一个金毛幽灵盯着我。
随着时间的推移，龙芊芊骚扰事件对我的影响也渐渐平复了，但我还是没法和团员进行吻肩礼，团员们也习惯了。
这天寒假前最后一天打扫室内团专用排练室，我和团员们去超市买完东西回来，发现我琴盒手提带上挂着一只蓝色小熊挂坠，扫了一眼，发现几乎每个人琴盒上都挂着小玩具。心里温暖起来，团队归属感让我有点舍不得放假。
……
春节也是一个人，卢宏杨打了几个电话我都没接，我屯足了零食和泡面，天亮就练琴，天黑就握着小熊睡觉，除夕夜窗外鞭炮和礼花打扰了我几个小时，第二天又恢复练习，团员约我出去玩，我也拒绝了。
因为我答应过妈妈，我要做人群中的精英，所以我只能爱我自己，爱我自己的时间。
……
转眼开学，外地团员带来家乡好吃的，再次见到她们很开心，虽然没有跟她们吻肩。放学之后计愉心，柯淼，辛尔还有另外几个女孩把各种特产食物装进我车后备箱。
身后单簧管查修敏拍拍我肩膀，又指了一下远处摩托车停放处：“江怡…你看…龙芊芊…她的琴盒……”
我咪眼一看，龙芊芊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短了头发并且染成了黑色，一身橙色运动服脚踩白球鞋正在启动小摩托，身后背着的琴盒上挂着一只跟我同款蓝色小熊挂坠。
“嗯？什么情况？”我把琴盒上小熊拆下来看着她们几个，“这小熊不是你们给我挂的吗？”
她们几人面面相觑，柯淼眨眨眼睛：“我靠那个贱人！她什么时候潜入排练室的？”她一把将小熊抢走装进口袋说，“江怡这事交给我，明天我去她们班把小熊扔她脸上，真特么疯狗，我靠！无孔不入！”
我看着已经骑摩托远去的龙芊芊，又低头想了想，向柯淼伸出手说：“小熊给我，不怪她，只能怪我我自己……”
回到排练室，拆下鞋带把小熊脖子系了个节，爬上桌子，查修敏又举起一把椅子，我再把椅子放在桌子上，几个人扶着我爬到椅子上，努力举起手把绳子挂在灯管上打结，回到地面几个人抬头看着空中被施以绞刑的玩具小熊。
我拍拍手上的灰尘：“老师让你们拿下来，谁也不许动手，让老师找我听见没有？”
她们几个点点头。
……
回到家没吃饭没练琴直接躺下，整个冬天都有小熊陪我，现在又剩我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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