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决定
慕止然凑近苏幕遮，轻轻环住她，让她侧头依到自己的身上，她静静地靠着他的肩膀，他的声音愈发地轻而浅淡，怕是惊着她那般。
“幕遮，你可想好了？”
她点了点头，心里七上八下。
慕止然半阖眼睑，温好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他微微开口，道：“你可还记得我交还萧天晴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自然记得，萧天晴被人枪杀。”她看了看他，似是不解他为何从这个地方讲起来。
“起初我以为是萧天骐派人所为，但后来细细一想，萧天骐没有这么冲动，他虽纨绔，但凡事皆是以萧家为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去激化我与萧家的矛盾。”
苏幕遮抿了抿唇，“以我对我爸爸的了解，他也不会干这样的事情，毕竟他如果这样做了，会让萧震林把怀疑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得不偿失。”
“对。”慕止然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后来这件事情我也并无细想，直到有一天偶尔与令兄遇见，发现他的贴身马仔换了一个。”
苏幕遮怔了怔，“换了一个？”
“是。”慕止然点了点头，“令兄曾经因为私自往北方运送药物而被警察署扣留，当时是我联系了署长，将令兄保了出来。那日我前去领人，便发现有人狸猫换太子，拿马仔换出了令兄。”
她吐了吐舌头，“那是我换的，那个马仔名为阿楷，对莱归哥哥忠心耿耿。”
“这我自然知道。只是自萧天晴死后，我偶尔遇见令兄，他身边跟着的已不再是阿楷，我心下奇怪，手下的人便去打听，得知阿楷于几日前毙命，死因成谜，但我在警察署的朋友与我说了，阿楷是被人枪杀的。”
苏幕遮蹙了蹙眉，表示并不理解。
他望向她，唇线抿了抿，目光却仍是平静与淡然，修长的手指轻轻揽着她瘦弱的肩膀，淡淡道：“在上海滩多年来我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直觉，联想到了萧天晴的死亡，便以令兄的行踪作为线索，发现他曾在我交还萧天晴的前一天，联系过一个狙击手。”
“什么？！”苏幕遮大惊失色。
“自此我便怀疑是阿楷撞破了令兄做的这件事情，所以被令兄枪杀，但时间节点有些对不上。后来调查的人与我说过，之前有一位少妇也来调查过这件事情，依我的推测，这少妇应该就是舟姨娘。”
苏幕遮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如果莱归哥哥真要做什么不利于苏家的事情，姨娘发现后一定会告诉父亲的，父亲也不可能非要我和莱归哥哥订婚。”
“你说得不错，但这就是他们的计划。”慕止然轻轻瞟了她一眼，心中滑过细微的疼，“舟姨娘发现了真相，但她是个聪明人，再加上膝下无子，自然明白后半生能倚靠的只有苏少爷，我想她一定是拿你作为诱饵，告诉苏少爷，只要能好好效忠苏家，就说服苏先生让你们订婚。”
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才有了苏少爷枪杀阿楷，想必是因为阿楷知道的太多了。”
她打了个寒颤，想起苏莱归曾往北方私运药材的事情，从那时她便知道他的野心不仅仅只有那么一点。
“幕遮，想必苏少爷是极度在乎你的，不然他也不会中途收手，只是为了让你不要恨他，为了光明正大地和你站在一起。”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瞧向她，心头微微地痛着。
苏幕遮羽睫轻覆，掩住了自己的情绪。
“当时正值萧、苏两家斗争高峰，正是用人之际，令尊也就听了舟姨娘的意见，暂且留住了苏少爷，却也是不再信任他了的。但令尊膝下无子，也不肯轻易舍去苏少爷，当时恐怕是真的动了将你许给苏少爷的心思。”
慕止然悠悠地看着她，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但后来舟姨娘怀了孕，一切就不同了。有一个新生命即将出生，有一半的几率是男孩，令尊就先假意让你们订婚，以稳住苏少爷。”
“假意？”她偏了偏头，“爸爸亲口让我们订婚，怎么会是假意呢？”
“那是因为他摸清楚了你的性格，知道你断然是不会答应的。他既信守了对苏少爷的承诺，又没有当真把你嫁出去，不是一箭双雕之举？”慕止然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是浅浅的，“若令尊真心让你们订婚，总会大加筹办，如何会到现在还八字没一撇？”
苏幕遮怔了怔，他的话倒像是一下点醒了她，使得她顺着他的思路想了过去。
“因为舟姨娘怀了孕，又有可能怀男孩，所以此时莱归哥哥对她已经无用，甚至可能会威胁到她自己的孩子，而爸爸又早就起了杀心，恰好萧震林也已被捕入狱，于是爸爸和姨娘一拍即合，决定杀了莱归哥哥。”她打了个寒颤，继续往下想去，“可他们不想自己动手，就派莱归哥哥去枪杀萧震林。”
她默了默，半晌，才继续道：“这种事情势必会留下痕迹来，等萧震林死了，他们再去警察署举报，这样就能借警察署的力量除掉莱归哥哥，免去了自己动手。”
慕止然点了点头，静静地瞧着她，她的唇角微微抽搐，羽睫颤抖得厉害。
这满目繁华，笑语连天的背后，竟是一家人互相算计，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阴辣与狠毒。
她看着这庞大的建筑，红砖粉瓦，灯光璀璨，喷泉涌着源源不断的涓流。昨日宴请宾客，花红柳绿，今日便是满心萧瑟，落叶纷飞。父亲曾经不过是混混流氓，今日也坐拥这般景象。前几日她还感叹生命易逝，今日就要面临家中的阴谋暗涌。不管这房中的谁，都因为永远不知满足，所以便不断索取，最后终究不过是一场空欢，命绝离场。
“幕遮。”他轻声唤她，她回过神来，无力一笑。哥哥要杀父亲，父亲要害哥哥，明明是一家人，也免不了血雨腥风。
她倚靠在他的身上，将头埋进他的臂弯，嗅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仿佛如此，心情才能平静半晌。
他低头看她，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那股清凉瞬间踱入她的心房，她抬头看他，他面色平静，眼光却是温柔的，似是给了她一个支撑的力量。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低语道：“幕遮，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已将我所知道的事实告诉了你，如何选择便还是看你的。”
“我……”她张了张嘴，却又摇了头，眼神慌乱，“我现在心里面乱糟糟的，脑子里也都是一些乱哄哄的声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顿了顿，看着那温润的眉眼，心头才有了一丝的平静。
“幕遮，其实你要想的事情很简单。若是你能原谅苏少爷一时对令尊起了杀心，我便帮你去救他出来。若是你不能原谅，那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她愣了愣，知道若是不去救苏莱归，警察署定会查到许多证据，结束掉他的性命。
“你若是将莱归哥哥救出来，父亲和姨娘怕是要继续下手的。”她抿了抿唇，“爸爸的性格我了解，他不允许别人有一丁点背叛他的念头，更何况是哥哥这样已经明目张胆背叛他的人。”
她又低垂了目光，突然眼前一亮，“我若是将莱归哥哥救出来，和他讲清楚我已经知道了真相，让他趁夜逃跑，隐姓埋名，自然能保住他的性命了！”
慕止然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幕遮，他与你自小一起长大，他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他对你的执念可不是这么容易便能消除了的，不然他不会为了不让你怨恨他，而就放弃了暗杀令尊，坐拥苏家的大好时机。”
苏幕遮咬了咬唇瓣，静静地看着他。
他收了笑容，“到时候他必然会釜底抽薪。这样对你，对你家人都是不好的。”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她彻底乱了，眼神中第一次蔓延开来惊慌的意味。
他看得心疼，默了默，便托起她的下巴，附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按照你心里想的去做，若是想要救他，便来告诉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有我与你一起面对，你不必慌张。”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话语也是极为普通的，但不知为何，她却突然安定下来，他的眉宇间染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瞧得真真切切。他们本是陌路上的两个人，却交汇成一个点，任谁也无法掩埋掉两人眸中的痕迹。
“以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你都会陪着我吗？”她缠绕住他修长的手指，任那轻茧摩挲。
他点了点头，无比认真，似做出了一生的承诺。
她笑意盈盈，却没来由地湿了眼眶，“别人之间的你争我夺，是别人之间的事情。我若因为害怕未来不受掌控而就失掉了自我，那这人生过得也太过憋屈了。”
慕止然轻轻挑了眉，静静地看着她。
她亦抬眸瞧他，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我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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