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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与他相会


  冬吟与抱厦以及红枣三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身子比脑子反应更快一步,往着东边的羊肠小道走去。

  等走到了暖香阁院门前,红枣与春染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了个疑问:大奶奶为何去个暖香阁还要她们带路?

  难道是跌下台阶后伤到了脑袋,  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风风火火的苏和静并未给她们凝神思索的机会,只见她走到暖香阁院前,  西子捧心般地蹙起了柳眉,问道:“暖香阁里可有粗壮的婆子?若是一会儿打起来,我可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抱厦便回道:“大奶奶不必担心,  上一回方姨娘被世子爷申斥了一回,院里伺候的人手已削减了大半。”

  说完,  抱厦与红枣便愈发肯定了起来,大奶奶应当是记不清楚事儿了。

  苏和静闻言便放下了些心,由着几个丫鬟们搀扶着往暖香阁内走去。

  推开院门后,  暖香阁的全貌便缓缓呈现在苏和静眼前,雕栏玉栋的飞檐屋舍与她的院子也相差无几,且院内植着不少参天大树,  愈发衬得空旷静谧。

  这暖香阁离各处的院子都近得很儿,  再往后走几步便是内花园里景致最好的亭台水榭。

  裴景诚还真是把位置最好的院子给了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苏和静气得眼冒金星,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怎么忍下这种奇耻大辱的?莫非她脑子被驴踢了不成?

  她兀自生气,  几个丫鬟们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这院里都没几个人伺候了,叫那方氏和大奶奶过不去,  往后有她好果子吃。”

  苏和静压下心中的怒火,带着丫鬟们直捣黄龙。

  推开正屋的门,却见一个年纪颇大的婆子正在西侧间里翻箱倒柜,肩上还扛着一只满满当当的布袋。                        

                            

  苏和静率先轻笑出了声,  揶揄道:“咱们还碰巧抓到个贼。”

  西侧间里的荣嬷嬷听到苏和静的说话声,  吓得连手上的瓷瓶都拿不稳,  “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震醒了东边寝屋里的方氏。

  她身子未曾好全,见身边也没有荣嬷嬷的身影,便只得勉力抬头冲着西侧间喊道:“嬷嬷……怎么了?”

  苏和静自然也听见了方氏如小猫叫唤一般的声音,只是她却指使着冬吟去将荣嬷嬷的背上的包袱拿过来。

  那荣嬷嬷已吓软了双腿,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端阳侯府的头一条家规便是不许奴才们偷窃主家东西。

  苏和静接过那包袱里瞧了一眼,见里头放着的都是些值钱的金钗银钗后,便对几个丫鬟们说道:“把她拖到那方氏的床榻前,让她好生看一看自己养出来的忠仆。”

  荣嬷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着苏和静卑微求饶道:“大奶奶就绕过我这一次吧,老奴也是没了法子,我家里的男人欠了赌债,若再还不上,我女儿便要被人拉去青楼里卖了。”

  苏和静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且不说这荣嬷嬷说的话不像是真的,单说她一个方氏身边的心腹嬷嬷,方氏又这般得宠,她还真的缺钱到要偷东西还赌债?

  分明是觉得方氏这棵大树即将倾倒,在她落地前搜刮些钱财罢了。

  “把她嘴堵上,吵得我头痛。”苏和静扶额说道。

  冬吟与抱厦二人便眼疾手快地用帕子堵住了那荣嬷嬷的嘴,红枣上来搭了把手,三人合力将这荣嬷嬷一齐拖到了内寝里。

  床榻上的方氏依稀听见了苏和静的声音,耳畔还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荣嬷嬷求饶的哭泣声。                        

                            

  她是自己的心腹嬷嬷,为何要向那个女人如此卑微地低头求饶?

  定是苏和静整治自己来了,见自己还躺在床榻上不好责骂,便把仇怨都发泄在了荣嬷嬷身上。

  所以苏和静走到方氏床榻边上后,方氏便勉力支起了半侧的身子,顶着煞白无比的脸色,满面愤恨地说道:“有什么…你就……冲我来。”

  她说话时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瞬就要提不上气来死去了一般,只瞪着苏和静的那双眼里蹿着炽热的火苗。

  苏和静听后拍了拍手,似笑非笑地望向跪在地上的荣嬷嬷,道:“你可真是辜负了你家主子啊。”

  说着,便将方才荣嬷嬷背着的包袱扔在了地上,里头装着的金钗银钗们一并掉了出来。

  方氏眼里的愤恨霎时变成了震惊,而后又换成了一种被背叛后的耻辱。

  此刻她也顾不上仇人苏和静就杵在床榻前,抬手指着地上的荣嬷嬷,用尽全力地嘶吼道:“我把你……当成我的亲娘……一样,你就这样……对我?”

  声声泣血,就连冬吟等人听了都有些感慨。

  方氏坏归坏,对她这个心腹嬷嬷的确是好的没话说。

  荣嬷嬷垂下了头,只膝行两步爬到了苏和静跟前,带着哭腔祈求道:“求大奶奶饶老奴一命,便是要老奴当牛做马,老奴也愿意。”

  在荣嬷嬷的心里,方氏屡遭世子爷驳斥,这一回还把大奶奶从台阶上推了下来,气得世子爷都说出了“把言哥儿和瑶姐儿送去澄风苑”这样的话来。

  便是她这个奴婢也明白,方氏如今是当真失宠了,怕是连世子爷在外头养的那个粉头也比不上了。

  方氏眼瞧着自己的心腹嬷嬷这般无视自己,心口愈发的憋闷难忍,气得险些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只她吊着一口气,并不肯在苏和静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来。                        

                            

  “吵死了。”苏和静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与冬吟说道:“多拿两块帕子,把她的嘴塞的紧一些。”

  冬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荣嬷嬷将方才的帕子吐了出来,她忍着嫌恶又将那帕子塞了回去,抱厦还拿出了自己的汗巾,塞住了荣嬷嬷的嘴。

  方嬷嬷如同一块破布般被冬吟与抱厦二人扔在了地上,她年迈且苍老的面容上尽是惊惧之意,意识到苏和静不可能替她开脱后,她又将祈求的目光移到了床榻上的方氏之上。

  方氏却只是朝着她啐了一口,骂道:“打量爷……和我……闹了小别扭,你…就想着……偷东西跑了,还对这个恶毒的……女人……卑躬屈膝。”

  苏和静听后则仿佛被人点燃了心中的怒火,她忍着膝盖上的疼痛,往方氏的塌边走了几步,随后便在方氏惊惧的目光下上手掐住了方氏的脖子。

  方氏如今重伤未愈,正是身子孱弱的时候,如何能有力气反抗,苏和静又下了死手,不过几瞬她便觉得喉咙内刺痛难忍,一股憋闷的窒息感袭上她的心头。

  方氏满脸胀红,不住地用手去拍打苏和静掐紧自己脖子的双手,可苏和静却不为所动,只用阴鸷的眸子对着方氏淡淡一笑道:“这才是狠毒。”

  她最后还是放开了掐紧方氏的手,身后的冬吟与抱厦皆上前来握着她的手仔细瞧了一番,见苏和静的手上发青发紫,便叹道:“这样的粗活让奴婢们来做就是了,奶奶您的手可不能伤了。”

  方氏被方才苏和静的狠劲吓了个够呛,如今正因胸口的憋闷感而不断地喘气,脸部的胀红之色尚未消退下来,瞧着好不狼狈。                        

                            

  荣嬷嬷抬眼打量了方氏一眼,心下愈发认定了这端阳侯府是当真变天了,大奶奶很快便要将言哥儿和瑶姐儿养在房里,哪里还有方姨娘立足的余地?

  荣嬷嬷便不屑地移开注视着方氏的眼神,只用带着祈求的目光不断张望着一旁的苏和静。

  方氏自然瞧见了荣嬷嬷眼里的鄙夷,这点鄙夷让她心里的卑劣与怨恨一齐涌了上来,脖颈间的疼痛也算不了什么。

  世子爷将往日里的恩情抛之脑后,连带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嬷嬷们也视自己于无物。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苏和静。

  方氏便对着苏和静的方向啐了一口,鄙夷着说道:“下不了蛋的老母鸡,施不了肥的盐碱地,活该断子绝孙。”

  这话让在场的冬吟三人都脸色一白,连地上趴着的荣嬷嬷也呼吸一窒,不知方氏为何会说出这样不过脑子的事儿来。

  断子绝孙,便是再仇深似海的人也不能这般胡乱诅咒。

  苏和静反而轻笑出了声,盯着方氏打量了一会儿,仿佛想瞧瞧她脑袋里装着什么浆糊一般。

  “断子绝孙?”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莫非你是在咒端阳侯府?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想着以你的脑子来说,怕是想不到这一层,咒的应该是我这个人才是。”

  方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了自己方才那句话有多不合适,苏和静好歹是端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咒她断子绝孙岂不是把言哥儿也骂进去了?

  苏和静只觉得从前的自己可悲至极,竟被方氏这样的人欺辱了这样久,她再一次怀疑,失忆前的自己的脑袋是被驴踢了不成?

  她若是想整治方氏有的是阴损的法子,只是如今她赶着要出府去,不得不寻个人代替自己惩罚方氏才是。                        

                            

  苏和静的目光游移在暖香阁的寝屋内,最后则落在了趴在地上的荣嬷嬷之上。

  她脑内灵光一闪,半蹲下身子与荣嬷嬷说道:“你偷窃一事,我可以为你遮掩。”

  荣嬷嬷愣了半晌之后,胸腔内被从天而降的喜悦填满,可随后她便意识到天底下没有白掉的馅饼,大奶奶必是有所贪图。

  她便战战兢兢地朝着苏和静比了个手势,意在窥探苏和静的目的。

  苏和静眉眼染了柔和的笑意,声音也温柔可亲:“我忙着管家理事,没空总是往暖香阁来,方氏屡屡以下犯上,着实令我恼怒,我想了个法子惩治她,便需要嬷嬷你替我看着。”

  荣嬷嬷还未搭话,苏和静便又说道:“嬷嬷若是愿意帮我,这偷窃的事儿便算了,嬷嬷若是不愿意,我便只能将你送去老太太那儿了,她老人家最见不得偷鸡摸狗一事……”

  荣嬷嬷自是知晓老太太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若是自己栽在了她手里,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荣嬷嬷嘴里说不了话,便只得朝着苏和静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苏和静满意地一笑,便指着床榻上的方氏道:“你且在这屋里看着她,她骂我一句,就一天不许她吃饭,只喂些水即可。”

  荣嬷嬷立时应了下来,心里涌上一阵阵欢喜,却没想到大奶奶交代下来的任务这样容易。

  她明白苏和静的言外之意——既不能让方氏好过,也不能让她没了性命。

  苏和静吩咐完荣嬷嬷后,便又与冬吟说道:“每日晚膳前,你来暖香阁瞧一瞧,若是这荣嬷嬷擅离职守,你便来回我。”

  冬吟便也作势应下,又道:“大奶奶放心,荣嬷嬷可没这个胆子。”                        

                            

  荣嬷嬷点头如捣蒜,只恨不得给苏和静磕几个头以表忠心。

  苏和静见状便带着冬吟等人往外头走去。

  既是整治好了方氏,如今剩下的人便是裴景诚了,只是苏和静想破了脑袋也不知该如何掐准裴景诚的命门。

  这种男人见一个爱一个,要想捏住他的七寸,还是要在他的官职给予他重击才是。

  可官场上的事苏和静不大懂得,若是实在没法子,她便只能求助于宣一了。

  只是……

  苏和静边由着冬吟等人搀扶着角门的方向走去,边走着边满面愁容地问道:“宣一成亲了吗?”

  冬吟摇摇头,随后把郑宣这些日子与苏和静的相遇统统说了一遍。

  苏和静听后百感交集,硬是半晌都没说出半句话来。

  她幼年失母,祖母尚在人世时便在钱塘老家自由自在地度日,那里民风淳朴、风景宜人,祖母又格外偏宠自己,便养出了自己这洒脱任性的性子。

  郑宣便是在那个时候来了钱塘,大长公主那时与陛下生了嫌隙,为了自保便将唯一的嫡子送出了京诚。

  郑宣那时被宠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在钱塘屡屡与自己过不去,自己在大人面前总是百般忍让他,可背地里却用拳头一次次地打得他哭爹喊娘。

  拳头之下,郑宣便不敢再欺负自己,做事说话也比往常多了几分乖顺。连祖母都戏称,宣哥儿在纨绔的路上走了一半,被静儿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苏和静起初并未对郑宣生出半点男女之情,只觉得这大长公主的儿子生的面白如玉,沉静的模样很有几分秀气在,且他很会审时度势,如今已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                        

                            

  少女少男如抽条的枝丫一般长高了身量,郑宣瞧着苏和静的目光里便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羞赧。

  苏和静每每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时,郑宣脸上的红晕会从两颊飞至耳后根。

  往事如风。

  如今最让苏和静困扰的还是父亲为何要将自己嫁来这端阳侯府。

  郑宣对自己有意,大长公主也早已向父亲透露过有意双方结亲的意思。

  父亲怎么也不该选择端阳侯世子才对,莫不是自己那个继母丁氏在背后撺掇?

  若真是如此,自己可不会轻易放过了她。

  

  苏和静出了角门后,便迎头撞上了一辆翠帷马车,她瞧着马车外伺候的婆子,只觉得眼熟至极。

  冬吟比她快一步反应过来,对着那婆子唤了一句:“丁嬷嬷?”

  马车旁的婆子身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墨青色布衫,头上只簪着两只银钗,抬眼瞥见苏和静后,便笑着开口道:“大小姐。”

  苏和静瞧着这位丁嬷嬷老态龙钟的面容,心内颇有些恍惚,记忆里继母身边的这位嬷嬷可是最爱将金簪锦衫穿戴在身上的人,怎得许久未年,竟变得这样朴素?

  马车内的丁氏撩开了车帘,浅露出半张美艳的面容来,只听她清丽慵懒的声音隔着帘子飘到了苏和静耳畔,引得苏和静心内嗤笑不止。

  “静儿,跟母亲回家罢。”

  继母生的貌美无双,虽已年近四十却依旧风韵尚存,那甜腻的嗓音连自己听了都心悸不已,又何况是父亲?

  怪道能在母亲病危之时与父亲暗度陈仓,又在母亲去世后以商户之女的身份嫁进了安平侯府。

  “这儿人多眼杂,大小姐有什么事儿不若回府再说罢。”丁嬷嬷如是说道。                        

                            

  苏和静没有推拒,携着冬吟、抱厦、红枣三人上了马车,其余婆子和丫鬟们则遥遥缀在马车后头。

  马车内。

  丁氏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不住地望苏和静身上瞥去,每每瞥完后素白的脸上还会浮现几分戏谑的笑意。

  苏和静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幽幽开口道:“看够了吗?”

  她语气并未如何阴狠,可丁氏却无法控制地抖了三抖,一些惨痛的回忆忽而袭上她的心头。

  这丫头鬼精灵点子多,从前不知给自己吃了多少暗亏,本以为嫁去端阳侯府后她已改了性子,可今日瞧来竟还是那副可憎的模样。

  看来京里的传言当真不可信,丁氏还以为这苏和静当真贤惠和善起来了呢。

  二人相对无言,直至到了安平侯府门前,丁氏才说了一句:“夫妻拌嘴实属常事。”

  苏和静才不管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语,只让冬吟搀扶着自己下马车,方才走到石狮子旁,侯门里的春染便惊呼着跑了出来:

  “大奶奶,您总算是来了。”

  苏和静冷不丁被春染一把抱住了胳膊,见这丫鬟的脸上涕泪横飞,便蹙着眉询问冬吟:“这是怎么了?”

  冬吟这才压低声音将玉佩那事说与了苏和静听。

  苏和静这才弄明白为何丁氏的马车会出现在端阳侯府的门外,原来是春染去寻了郑宣,郑宣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让丁氏来接自己。

  总之,她已是走出了端阳侯府的门,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去了。

  “别哭了,咱们回家。”苏和静笑着说道。

  

  丁氏在去端阳侯府接人前已让人将苏和静出阁前的闺房打理了一通。

  她接了大长公主的手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端阳侯府,一是不敢得罪了公主,二是自从雪姨娘生了个庶子后,她在府里的地位便每况愈下。                        

                            

  兴许将苏和静接回娘家住几天于她来说也是件好事,苏和静再不济总是个世子夫人。

  只是丁氏将苏和静引去正堂后,刚想客套地询问几句苏和静在夫家的状况。

  却被苏和静劈头盖脸的几句话给砸懵在了原地。

  “父亲在何处?若是要和离,可要父亲和母亲将我留在端阳侯府的嫁妆都搬回来才是。”

  丁氏愈发惊诧,被丁嬷嬷戳了好几下后才说道:“怎得好端端的就要和离了?”

  苏和静知晓丁氏做不了主,便也懒得与她多说,带着丫鬟们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的院子坐落在安平侯府内最西侧的花榴涧内,花榴涧是她生母未亡时亲自取的名字,盖因这院子左侧是奇山峻石般的假山从,右边则是青翠欲滴的竹林海,风景极为幽雅。

  苏和静疲累了一日,还来不及等丫鬟们替她熏香烘干被子,便靠在床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醒来之时已夜色入幕。

  花榴涧灯火通明,四个丫鬟们各司其职,将她的这间闺房打理的井井有条。

  时光仿佛回到了未出阁的时候,苏和静心中的疲乏与劳累一扫而空,望着屋内处处藏着回忆的陈设和摆件,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总觉得我像是重活了一遭一般。”苏和静缓步走到梨花桌旁,见春染正在搬弄着一架蟾宫折桂的屏风,便笑道:“还少了个秋桐,明日便去庄子上将她接回来。”

  冬吟方才铺好了桌布,闻言便笑着给苏和静斟了杯茶,道:“只盼着和离的事儿能顺利些。”

  苏和静敛下美眸,抿了口茶后问道:“你们可知晓父亲为何要将我嫁去端阳侯府?”                        

                            

  四个丫鬟俱都摇了摇头。

  苏和静正欲在深问几句之时,外头传膳的丫鬟便出声道:“大小姐,该用膳了。”

  苏和静便止住了话头,与四个丫鬟们一齐用了膳。

  用完晚膳后,她便坐在临窗大炕上仔细赏玩起了郑宣送给她的玉佩。

  她虽已离开了端阳侯府,可心里却还是有些慌乱,若是父亲不让自己和离又该怎么办才好?

  苏和静手里攥着的玉佩冰凉无比,将她焦躁的心绪抚平了大半。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好过在那端阳侯府受气。

  此时安平侯府的外书房内。

  丁氏亲自煲了一盅鸡汤,等苏礼全回府后便奉去了外书房。

  苏礼全正在书房里提笔练字,听得丁氏的声音后,便撂下笔与她说道:“我听说,静儿回来了?”

  丁氏笑着将鸡汤从食盒里拿了出来,用素白的丹蔻舀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白皙的柔荑衬着墨黑的汤碗一齐撞进了苏礼全的眼里。

  他摩挲着妻子的娇手,顺着她的手喝了口鸡汤,而后赞道:“夫人好手艺。”

  丁氏见苏礼全心情甚佳,便壮着胆子开口道:“今日静儿回家,与我说了件事。”

  苏礼全一愣,在他印象里自己的那位嫡长女素来与续弦丁氏不合,在出嫁前已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今日怎么破天荒地说起了话?

  丁氏面有尴尬之色,避开了苏礼全探究的神色,笑着说道:“静儿与我说了句话,不知该不该和老爷说。”

  丁氏甚少有这样扭捏的时候,苏礼全便蹙起了眉审视了她一番,语气颇为不善地说道:“扭扭捏捏的做什么?有话直说便是了。”                        

                            

  丁氏这才说道:“静儿说她……要和离。”说罢她便阖上了眼睛,等待着苏礼全的怒骂责问之声。

  可她足足等了半晌,上首却未曾传出任何动静,丁氏睁开眼一瞧,却见苏礼全面色如常地喝起了鸡汤,脸上未有恼怒之色。

  “老爷……”丁氏望着苏礼全的目光尽是疑惑之色。

  “和离就和离罢。”苏礼全喝完了一碗鸡汤,对丁氏如此说道。

  丁氏怔在了原地,呆愣愣地望着苏礼全,并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苏礼全见她如此呆愣的神色颇有些意趣,便上前捏了捏她的柔荑,笑道:“当时让静儿嫁过去也是不得已,如今端阳侯犯了件不错,不日就要被清算,和离就和离了罢,她总是我的女儿。”

  丁氏出身商户,并不知晓朝堂之事,她如今坐在这侯夫人的位置上,眼瞧着苏礼全一日日地向东宫钻营,愈发地惴惴不安。

  前些年她还能靠着自己的美貌在苏礼全跟前说的上几句话,自从那天姿国色的雪姨娘入府后又为苏礼全诞下了个庶子,自己便愈发奉承起了苏礼全。

  好在日子也不是全无盼头,丁氏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笑着对苏礼全说道:“老爷说的很是。”

  

  苏和静在安平侯府舒舒服服地住了三天,虽则未曾亲自去外书房拜见苏礼全,却让丫鬟们送了些吃食过去。

  端阳侯府那儿一点消息也没传来,倒让苏和静乐得清闲。

  花榴涧内风景秀致,她靠在东隔间的大炕上望着外头的青翠竹林,心绪安宁沉静。

  郑宣曾笑着揶揄过自己,说自己是世上最会演戏的小辣椒。

  外头看起来柔弱不禁,可内里却脾气火爆,嫉恶如仇,便是玉石俱焚也绝不让自己吃了点亏。                        

                            

  可这三年间的自己竟性子大变,变成了个万般皆能忍的菩萨性子。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思绪起伏,竟不知不觉地靠着迎枕熟睡了起来。

  午膳时分,外头的丫鬟才火急火燎地跑进了东隔间,将临窗大炕上的苏和静急声唤醒:“大小姐,裴家来人了。”

  苏和静睁开朦胧的眸子,怔了会儿后,说道:“知晓了。”

  这一回端阳侯府来安平侯府兴师问罪的速度确是慢了些,庞氏被苏和静那一顿鸡毛掸子气得好几天都提不起劲来,端阳侯在外忙碌了数十天,久不归家自然也不知道苏和静闹出了什么乱子来。

  而裴景诚虽是归家了机会,却只宿在外书房,因记挂着外头那位心头肉芍药的身子,连暖香阁也不踏足一步。

  方氏很是受了一顿磋磨,荣嬷嬷起初是下了狠心不让她吃一粒米,可过了一日后,澄风苑内迟迟不派人来“看望”方氏。

  荣嬷嬷心头生了疑,在第三日借了名头去澄风苑给苏和静请安,谁知却扑了个空。

  澄风苑内已是空无一人。

  苏和静这招灯下黑属实让荣嬷嬷惊讶不已,没过多时,庞氏的苍云院里也知晓了苏和静回娘家的消息。

  庞氏愈发生气,明明是这个不孝媳妇痛打了自己一顿,她却还有脸面回娘家?

  她自己不肯去安平侯府兴师问罪,便让小庞氏替她走一趟。

  小庞氏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敢推拒。

  驾车到了安平侯府后,丁氏极为殷勤地带着小庞氏落座,言谈举止间都仿若没事人一般,只与小庞氏唠嗑家常,半句不提起苏和静。

  小庞氏坐如针毡,两杯花茶下肚后,笑着说道:“嫂嫂可是回了夫人这儿?母亲特让我来带她回去呢,她前几日做事有些莽撞,把母亲……”                        

                            

  小庞氏正欲说起苏和静痛打庞氏一事,却被丁氏突然发出的一阵咳嗽声给打断了。

  丁氏满脸歉然,说道:“抱歉,亲家二奶奶,我身子有些不适。”

  小庞氏本就是个色令内荏的纸老虎,没了庞氏在旁撑腰,连句硬话都不敢说,闻言便只得陪笑了几声。

  只是她身边的丫鬟还记得庞氏的吩咐,便悄悄戳了小庞氏一下,示意她不要忘了庞氏的吩咐。

  小庞氏进退两难,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对着丁氏说道:“夫人,嫂嫂该和我回家了,我陪着她好生与母亲磕个头认错便是了,若是在娘家待久了,只怕要被人嘲笑呢。”

  丁氏恍若未闻,她并不在意继女的名声,只是要把侯爷交代的任务完成。

  侯爷说,不必立马就和离,先拖着些时日。

  丁氏便回头对身后的丫鬟说道:“大小姐回家了吗?你可有瞧见她?”

  那丫鬟摇了摇头,作无辜状:“奴婢并未瞧见大小姐。”

  小庞氏气结,可她在人家府上,还能像市井泼妇一般撒泼打滚不成?

  丁氏抿了口茶,正欲送客之时,正堂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瞬苏和静便带着丫鬟们走进了屋内。

  小庞氏瞧见苏和静后,便欣喜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上道:“嫂嫂。”

  她暗自庆幸,幸而嫂嫂没有这丁氏这般难缠,她定是顾念着自己世子夫人的位置,迫不及待地要和自己一起回端阳侯府呢。

  苏和静却只是冷漠地瞪了她一眼,因着心里实在对这个庞氏无甚印象,便言简意赅地说道:“你既是来了,便也省得我的人多跑一趟--------------/依一y?华/了,回去和你们府上的人说一声,我苏和静要和裴景诚和离。”                        

                            

  说罢,也不去管小庞氏的脸色,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连回话的余地也不留。

  丁氏只当自己眼聋心瞎,也不去看小庞氏惊讶中带着灰败的脸色,笑着说道:“咱们府上前些日子来了个江南厨子,做出来的苏式甜点好吃的很儿,二奶奶可要尝尝?”

  小庞氏如今怎么顾得上吃甜点?她已经被苏和静说的那句话惊得险些连气也提不上来。

  姑母让自己来安平侯府是要强逼着苏和静给她磕头认错,并要安平侯给个合情合理的交代。

  可苏和静非但没有半句道歉的意思,还撂下了和离的狠话。

  小庞氏自是没有把苏和静的话当真,她只当这是苏和静以退为进的手段,想胁迫着端阳侯府低头,将她这个长媳好好地迎回府里去。

  她只怕是在痴人说梦!

  小庞氏便气鼓鼓地离开了安平侯府,连甜点也来不及用上一口,便从马车内钻了出来,火急火燎地回了端阳侯府。

  床榻上的庞氏听了小庞氏这话后,也与小庞氏一般认为苏和静是在以退为进,用和离这话来刺激自己,逼着自己原谅她、重新将她迎进府里来。

  可庞氏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那日又被苏和静用鸡毛掸子狠狠羞辱了一番,如今愈发心气上涌,只恨不得苏和静跪着给她磕一百个头才是。

  “让她赌气去吧,不许让人去迎她回来,总有她求我们的时候。”庞氏满面阴郁地说道。

  小庞氏点点头,心里也埋怨了一番这苏和静不识大体,她又不是真想和离,何必这般挑衅母亲,老老实实地给母亲认个错不就好了?

  和离了后,她一个残花败柳还能嫁给谁?世子夫人这样好的身份不要,难道还去嫁个鳏夫不成?                        

                            

  小庞氏愈想愈觉得苏和静蠢笨无比,一时又意识到了庞氏在端阳侯府里说一不二的地位,便愈发小心谨慎地伺候起了庞氏。

  又过了几日的工夫,裴景诚终于忆起了自己后院里还有一对重伤未愈的妻妾,这一日忙完公事后,他便提着些新奇的玩意儿去了趟澄风苑。

  他今日心情甚佳,虽则澄风苑院门紧闭,也未曾有下人来远迎自己,可他仍是不计前嫌地含笑瞧了瞧院门。

  一阵又一阵的敲门声响起,可后方却迟迟不见人影的现身。

  裴景诚沉下了脸色,轻咳了声后,肃容对着门板喊了一句:“是我,快开门。”

  门后鸦雀无声。

  裴景诚并未深想,只以为是澄风苑内的奴仆婆子们趁着苏和静病重都躲懒去了,便提起脚用力将眼前的门踹开。

  院门被踹开后,澄风苑内果然空无一人,裴景诚的脸色愈发黑郁,心里盘算着定要好生整治一番妻子身边的下人,她们瞧着妻子好性儿便愈发蹬鼻子上脸了。

  往正屋里走去的路上,裴景诚聆听着寂静无声的澄风苑,一时心里有些打鼓,这院子里怎么冷清的像无人居住一般?

  他推开正屋内,方才喊了一句“静儿时”,便被二门外匆匆走来的黄嬷嬷给唬了一条。

  黄嬷嬷明明是母亲院里的嬷嬷。

  那黄嬷嬷瞧见裴景诚后,便先行了个礼,随后说道:“世子来这儿做什么?”

  这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裴景诚有些发懵:“这儿是苏氏的院子,我来瞧瞧她。”

  做丈夫的来正妻的院子里瞧一瞧,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黄嬷嬷何以这般疑惑?

  黄嬷嬷面色尴尬,想到庞氏是个好脸面的人,不愿将她被苏和静痛打了一顿的事情嚷嚷出去,便道:“那日大奶奶顶撞了太太一句,太太生气便责骂了大奶奶几句,大奶奶耍起了小性子,便回娘家了。”                        

                            

  这倒是苏和静成婚后头一次赌气回娘家。

  裴景诚略有些惊讶,脸上的神色愈发黑沉,只听他冷哼一声道:“便是静儿回娘家了,这些伺候的下人也不该这么懒怠才是,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定是去哪里打牌吃酒了。”

  黄嬷嬷朝着裴景诚亮了亮她手里的琐扣,解释道:“大奶奶闹了性子,还说了和离这样的赌气话,太太要治治她的性子,叫我将澄风苑锁起来呢,那些下人都去前院伺候了。”

  和离?

  裴景诚听后心内愈发不适,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之意爬上他的心头,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阴气沉沉。

  黄氏以为他是因苏和静顶撞庞氏后还敢替和离一事生了气,便安抚道:“大奶奶这回脾气是大了些,只不过过几日的工夫便会回来了,难道还真要和离不成?她一个二嫁之身能寻到什么好夫婿?怎能和我们世子爷相提并论?”

  裴景诚脸色仍未好转,他与苏和静成婚这三年,大体上也称得上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自己为她遮风挡雨,她则替自己孝顺父母、善待妾室庶子,各司其职,倒十分融洽。

  她还是头一回这般急切地回了娘家,也是头一次赌气提起了和离之话。

  正如黄嬷嬷所说一般,裴景诚并不相信苏和静真想和离,放眼整个京城,还有哪家的公子哥比自己更为成器?她不可能蠢到现成的世子夫人不做,再去二嫁个不如自己的男人。

  只是自己心内的确生起了许多烦躁之意,他不明白自己是为何烦躁,便只得对黄嬷嬷说道:“母亲有时嘴上不饶人,嬷嬷也要多劝着她些。”

  说罢,便扬长而去,独留下黄嬷嬷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望着裴景诚离去的背影感叹不已:今日怎得世子爷为大奶奶说起了好话?

  裴景诚一路上思绪紊乱,从苏和静初入府时的柔美恬静想到了前几日她被方氏退下台阶后昏迷不醒的惨状。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静儿本就受了委屈,母亲何必还要这般磋磨她?

  裴景诚愈发觉得庞氏待苏和静太过严苛了些,早先日日要苏和静立规矩便算了,新婚燕尔时总要强留静儿到半夜,只不许自己与她亲近。

  从前他从未为苏和静说过半句公道话,经了这一回心里的不适,裴景诚想着往后还是要帮静儿说几句话才是。

  

  夜色入幕。

  花榴涧内,已成人妇的秋桐重又回了苏和静身边伺候,见到亲如姐妹的丫鬟们,秋桐哭湿了半条帕子。

  秋桐回来也算是件大喜事,苏和静便放了丫鬟们一会儿的假,去庭院里摆几桌席好松散松散。

  她自己则托病不出,只坐在从前那张闺床上望着手里的玉佩出神。

  烛火摇曳,她将玉佩重又放回了枕头底下,心头掠过些伤感之意。

  错过的这三年时光,谁来赔给她和宣一呢?

  “这是你最喜欢的和田玉。”

  身后的窗户外忽而飘来一阵熟悉的嗓音,清冽似山间溪泉。

  苏和静从床榻上急急忙忙地起身,举起烛台往后窗跑去。

  月色朦胧,郑宣正半个身子倚在窗外,如雾的余晖盖在他的脸上,将他眼底的清辉与哀伤一同呈于苏和静眼前。

  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后,郑宣便提起了半颗心,生怕苏和静伤腿未愈,会不小心跌在地上。

  他便苦笑一声,说道:“你别怕,我不进来。”                        

                            

  上一回在镇国公府内,她与自己同处一室时眼底的慌乱不似作伪。

  他自然也不会污了她的名声。

  苏和静眼底滚烫,明明眼前的人本该是与自己最亲密无间的意中人,可三年的隔阂从天而降,她被迫成了别人的妻,与他只得隔着这一纸窗户,不得往前。

  她哽咽着开口道:“谢谢你。”

  郑宣心中愈发酸涩,可这三年自己才与静儿相见了几回?能为她做的事也乏善可陈,每每听到这样生疏有别的话语时,便会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人抽走了一般。

  “宣一。”

  苏和静将烛台放在地上,自己则借着月光瞧清了心上人的方位。

  她方才跑的太过急切,如今便只能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月光的余晖将郑宣面白如玉的脸庞衬得如天上仙一般,苏和静朝着他一步步走去,趁着他还在发愣之时,将头倚靠在了他的肩头。

  直到肩头传来一阵温热时,郑宣戛然而止的思绪才重又飘回了人间。

  夜色似一张捕猎人抛下的巨大网笼,将凡人心底的欲./念一齐抓了出来,再用黑郁的夜色为其遮掩。

  这一刻郑宣忘了她已为人妇,忘了世俗目光,忘了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的圣人训语,只任凭自己与心爱的女人一并堕在情爱的深渊之中。

  宣一,他已有三年未曾听过这个小字了。

  作者有话说:

  这里呢女主已经算是和离了。

  但是宣一还不知道捏,所以他有背德感(下一章就知道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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