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疼

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黑泽阵已经无语凝噎了两次，他自认为能够参透人心，可面前这家伙也太难懂了。
  他真的是一位残忍无情、组织人人畏惧的杀手吗？
  传闻和实际表现出的性格相差巨大，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属下仿佛毫不设防，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
  难道斯皮亚图斯是个变态，想把他骗回家里虐待？？
  黑泽阵从没有体验过这种相处方式，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时间看驾驶座上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脑中的警惕值飙升。
  “既然这样，我在家里做猪排饭给你吃吧？只要炸一块猪排再调制一些酱料就好了吧，还是很简单的~”斯皮亚图斯笑道。
  黑泽阵回过神，低声推辞：“大人，这太麻烦您了，我对食物没有偏好，便利店的饭团和三明治就可以。”
  “那怎么行，你在长身体，怎么可以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斯皮亚图斯看了一眼后视镜，恐吓道：“你身高才到我腰部，不好好吃东西小心长不高！”
  “还有啊，不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叫了，太生疏。你是我的属下，也是我的学生，叫‘老师’好像有点儿别扭……就叫‘前辈’吧！R国人习惯这么称呼对吧？”
  斯皮亚图斯拍板了，黑泽阵只能听从，乖乖地叫了一声“前辈”，把这人美得不行。
  说话间，目的地也到了。
  出乎黑泽阵意料的是，这个顶级杀手兼BOSS养子的住所不是什么豪宅，甚至也不是随处可见的那种一户建，而是非常普通的公寓楼。
  恐怕只是一间落脚的安全屋吧，黑泽阵想。
  斯皮亚图斯停好车后没有下车，而是将鼻梁上的奇怪眼镜摘下，折叠了放进运动服的口袋里。
  然后又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一副普通黑框眼镜，镜片是浅浅的茶色，看起来比之前那个低调多了。
  黑泽阵看到斯皮亚图斯摘眼镜的时候就整个人僵住了，这是他能看的吗？？没有人见过的真面目就这么暴露了，他不会被灭口吧！
  戴上一顶棒球帽遮住过于引人注意的发型后，斯皮亚图斯转过身，一张眉目如画的脸顿时映入黑泽阵的眼帘。
  哪怕是对人类外貌的美丑丝毫不关心的黑泽阵也被震了一下。
  因为这是毫无疑问的、震撼人心的美丽。
  看着小孩紧皱的眉心，斯皮亚图斯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坏笑着压低帽舌，语气中带着杀气：
  “既然你看到了，就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当然。”黑泽阵表忠心，“我绝不会向别人透露有关前辈的任何信息。”
  “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当然相信你啦，阵酱~”
  斯皮亚图斯逗完了崽崽，又变回了那个阳光开朗的高中生，招呼着黑泽阵下了车，领着他向家里走去。
  上楼的时候还遇到了两位阿姨，阿姨们亲切地打招呼：
  “露露森君，你采风回来啦。啊，这是你的外国朋友吗？”
  斯皮亚图斯在这里的身份是来自外国的艺术创作者，经常在各个地方采风寻找灵感，所以哪怕是经常见不到人影，邻居们也没有丝毫怀疑。
  “哈哈，是我的亲戚，今后由我照顾他。青木阿姨、田中阿姨，我先带他回家啦，回头再聊。”
  等两人走远，多愁善感的阿姨们还在叹息：
  这一个独居的半大小子出去一趟竟然领回来一个小孩子，看那孩子沉默寡言的样子，也不知道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可怜哦——
  黑泽阵一路上都在默默观察大楼构造，将训练中的理论用到实践中，已经在脑海里确定了两条遇到突发状况时的逃跑路线。
  跟在前辈身后，两人走到了一扇漆黑的防盗门前，在斯皮亚图斯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开口询问：
  “‘露露森’是前辈的假名吗？”
  “嗯？不是哦，”斯皮亚图斯打开房门，侧过身子让小孩先进，笑着回答：“‘露露森’是我的姓，我的全名是‘谢伊·露露森’，正确拼写是‘Shea  Luluson’，在组织外面你可以叫我谢伊前辈哦。”
  谢伊……露露森？这是斯皮亚图斯的真名？
  黑泽阵站在玄关处，微微皱起了眉，连谢伊在他面前放了一双崭新的拖鞋都没注意到。
  片刻后，他决定弄清楚谢伊暧昧的态度，不能再这么懵懂下去了。
  如果谢伊被惹怒了要杀他，那就找准时机打开身后的大门，按照计划的路线逃跑。
  若是跑不掉……
  没有再深想下去，黑泽阵抬起脑袋疑惑地问：
  “为什么前辈要把真名告诉我？对代号成员来说，这应该是禁忌吧？”
  “为什么带我来您的安全屋？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这里是您的私人领地不是吗？”
  “为什么对我的态度这么亲切？是因为这就是您的性格，还是说您对我有什么企图？”
  “其实您想做什么都可以，以我目前的能力，我是无法反抗的，这您应该清楚，所以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谢伊低头看着黑泽阵澄澈的绿眼睛，这双漂亮眼瞳折射出的情绪一直是淡漠且坚定的，仿佛不会被任何事动摇。
  但是现在，这个孩子在真真切切地疑惑，因为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和他对世界的认知完全不符。
  童年的虐待和流离失所，街头巷尾的摸爬滚打，以及在组织中所受的教育，一直在告诉他——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什么必须依靠自己的努力；你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更多；没有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正是因为得到的太少，所以他决定不去要了。
  什么都不需要了，只有“强大”才能令他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样一个警惕且要强的孩子，也许连商场免费给予的一颗糖果也不会接受，因为在他看来那也是一种交易。
  天平的这边是一颗普通的廉价糖果，而另一边也许就是他支付不起的昂贵代价。
  他太理智了，在衡量了自己和顶尖杀手之间的差距后，立刻选择将自己的疑问托盘而出，因为他不想当一个迷茫的傻子。
  ——哪怕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就像在猛虎爪下奋力挣扎了许久的一只小兽，他默默地注视着这无法对抗的庞然大物，好似在说：
  看呐，我就在这里，我没有力气了，我知道我跑不掉，如果你想吃那就吃掉我吧，但不要再戏耍我了。
  谢伊突然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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