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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清明节


第二天天蒙蒙亮,,胡月仙早早起来,在洗漱室刷牙的时候碰见了刚从陆家回来的华敏之。昨晚半夜,陆师恒的妈妈又要上吊寻死,陆家小儿陆师齐偷偷打来电话,华敏之就匆匆去陪这位痛苦绝望的母亲了。

        胡月仙催她赶紧去洗洗睡了,中午还有一堆事儿呢。她听说要去海神庙,却夺了菜篮子,执意要跟着去。胡月仙拗不过她,逼她喝了一杯热热的牛奶,也就答应了。

        华敏之一夜没睡,心力交瘁,简直快崩溃了。

        在七叔和她说清陆师恒失踪的事情后,她完全懵了。在英国又逗留了一个多月,本想马不停蹄奔回望里,但是梅姨提醒她,陆师恒不一定回国了。她建议华敏之先处理好在学校的事情。

        “把毕业的事都解决了,那个时候你再安心地回去,到时候也就不用两头跑了。记住,一个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你一慌,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她听从梅姨的话,回国的时陆师恒已经和所有人断联近两个月。望里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然而陆阿姨已经近半疯了。她陪着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离疯也不远了。

        为什么说走就走?他到底去哪里了?华敏之甚至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目前最大的方向是——陆师恒疑似参加了德国一个非法组织,这里灌输着战争与和平的仇恨,宣扬着正义与宗教的使命,他很有可能作为其中的追随者,前往了中东的战场。

        无稽之谈。

        她们从整个望里镇的腹里穿过,在肠子一样曲曲绕绕的小路上急急行走,终于来到矗立在一片礁石上的小小的海神庙。

        趁庙祝画符念咒的空儿,华敏之来到内殿,跪在妈祖像前敬了一炷香。她看到供桌上摆着一副圣筊,便挺直身体用双手把它们捧下来,一凹一平,合住握在手心。摆正自己的膝盖,她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想月仙姨掷圣筊的情形。

        高举圣筊在鼻前,心中默念:弟子华敏之,农历正月出八生,梁州人士,现居望里镇半道红村121号,宅名‘潜园’,今虔心求问:所念之人,姓陆名师恒,三月前与家人朋友断却音讯,至今未归,生死未卜,父母兄弟,族亲故友,悬心吊胆,忧思哀哀。求娘娘大发善心,给弟子明示。愿他消灾解难,平安归来。

        默念完毕,往前掷出,以测鬼神之意。

        “夸——”两面皆平,是“笑杯”。神明微笑,不置可否。

        她需要再掷一次!

        跪在蒲团上往前趴,收回圣筊,华敏之再次双手合十,一字一句说了自己的姓名、住所、年岁和请示之事。

        “愿他消灾解难,平安归来,平安归来。”

        “夸——”两面皆凸,是“怒杯”。神也摇头,此路难走。

        华敏之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抬头望向殿宇,昏昏暗暗,如入幽冥,两侧挂满了“无量度人”慈悲普渡”“有求必应”的牌匾和锦旗。

        镇定心神,再掷。但很明显,她没能控制住自己,圣筊被扔了出去,“夸——”,滑进了供桌底下。

        她依旧跪着,手探进桌底,红绸布蹭在袖子上,一阵浓烈的檀香从头顶飘来。地砖冰凉,看起来黑黢黢的,却出奇地干净。她的手在地上摸空了几下,终于摸到了一个木制的暖暖的东西,找到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像走在台阶上踩空了一脚。

        另一只手也跟着伸进供桌底下,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挪,终于在桌子腿边找到了另一半圣筊。这次她没有把整个手心覆上去,而是用两根手指头夹着两端把它拖了出来。

        左手为阴,右手亦为阴,又是一副“怒杯”。

        华敏之软软地跪坐着,眼前模糊一片。

        没有机会了。

        她就那样僵硬地跪着,直到胡月仙也进来上香。胡月仙跪在她身边拜完神,“好了,咱们回去吧。”

        没有回应。

        “蛮蛮!蛮蛮!”胡月仙一把抓住她,焦急地呼唤:“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没事。”

        她用手撑着蒲团站起来,大胆地回首凝望那至善至仁的妈祖娘娘的模样。只见巨大的玻璃框内,有一位年轻的女性,柳眉凤眼,粉面樱口,头戴金冠宝珠,发髻两端有如意银簪、云状薄金,顶部錾刻缠枝花纹,一对明黄流苏垂直腰间。身穿锦绣绸缎,手拿如意拂尘,鸾姿凤态,眇映云松。

        “我的儿,你没事吧?”胡月仙紧张地用手在她眼前摆了摆。

        华敏之伸手握住胡月仙的手掌,摇摇头。

        她起身低头,脚步匆匆地走了——她怕啊。可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已经不信神佛了。

        胡月仙整个上午都在悄悄观察着华敏之,反复确认她真的没事了。但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声。到了晌午的时候,早早吃过午饭,太阳高挂,晒得好多人忍不住脱了外套。华家四口人,拿着香烛花篮,华老太太戴了一顶遮阳帽,胡月仙又带着一把镰刀,沿着马路朝赤海走去。

        路上鲜有行人,荒山间树影绰绰,苇草茂盛,芳草萋萋。交通事故处还围着警戒线,绕过警戒线大概又往前走三四百米,沿着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往山上走。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了说话声。

        “老头子,你小心点,左边,右边,再右一点,好,好,慢点儿。”

        “汪—汪——汪汪汪”

        “咩——咩——”

        华敏之绕过一棵老松树,看见一对老人,一条黄狗,一头羊,一对胖子夫妻,还有俩小孩。男孩十五六岁,女孩四五岁,都穿着运动鞋和素色的衣服。

        “哎呦,鞋鞋脏了,爷爷给你擦一擦,擦一擦啊,你看,又变干净了。”

        “脏脏,脏脏,不要,不要。”

        “妞妞不闹,爷爷回去给你买新的,我们买新鞋好不好”

        “新鞋,新鞋子。”女孩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鹤和梅来了,还有蛮蛮和月仙。”

        说话的是华明虎的妻子。矮个子,圆脸短发,头发黑白掺半,但气色红润,很有精神。她年轻的时候常常一大早就担着箩筐下山帮老爹老妈卖菜,有人说她长得跟个白白胖胖挺挺阔阔的大花菜一样,于是就都叫她菜花。在望里镇的方言里,菜花和花菜是一个意思。就像拖鞋和鞋拖一样,指的是同一件东西。

        菜花和丈夫华明虎常年住在山上,吃的是自己种的养的,喝的是清泉水,睡的是茅草屋,看起来像两个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农夫农妇,带着厚厚的泥土味,叫人感到踏实、安心。

        “三叔,三叔婆,敏之和月仙也来了啊。”胖夫妻是华明虎的女儿和女婿,“乒乒、乓乓,快叫爷爷奶奶。”

        “姑姑,姑父,你们来了。”

        “来了,敏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客客气气寒暄了一通。明明一个住在山上一个住在山下,走路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却偏偏一年才见这么一两次。华明虎带着手套一个人低头在墓上边忙活着,他的工具带的很全,锄头镰刀,扫帚麻袋,还有一捆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粗麻绳。

        “我的祖祖在这里呢!”小女孩不肯乖乖叫人,小嘴一翘,小胖手指着自己的菜花祖祖说。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华老太太蹲下来把自己的遮阳帽给那孩子戴上。帽子一歪。把她那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笑脸都遮住了。华老太太心里对她是多么喜欢!潜园里多久没有听到孩子的欢笑声了啊,家里就得有个孩子闹腾闹腾才有生气不是。孩子欢喜地用手扶着帽子绕着坟圈跑了起来。华老太太弯着腰迈着小步子去抓她,孩子被她逗得咯咯笑,也就忘了自己刚才说的什么亲祖祖外祖祖的话了。在场的所有人对这一幕都很满意。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但这本不该是个沉重的日子,既然老天爷都把绵绵的阴雨停下了,那么大家也都该释然些。

        胖女婿腹诽了一句,“日本人还是日本人,就连走路的习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

        华敏之坐在菜花奶奶身边,心中虽还有许多难过,但也时不时地去逗那个孩子,她是多么可爱啊!

        能爬上坟头的,都互相搀扶着上去锄草割藤扫落叶,剩下菜花奶奶和华老太太看着小姑娘。那男孩子爬在斜坡上有些害怕,但还是跃跃欲试,积极参与。

        虽说是个晴天,但昨天下过雨,山上的土表面是干的,一脚踩下去鞋跟还是陷了进去。锄下的扯下的杂草和豆藤被扔了一地,华明虎踩着麻绳把它们捆起来,准备背回去晾干引火用。五六个人忙活了一阵,倒也热闹了一阵。出了些汗,脖子红红的,额头亮晶晶的,一伙人坐在石栏上捡根枯树枝剜鞋底的黄泥,女人之间聊起了家常。

        “哎,梁州这几年越来越跟不上北方城市的发展速度,眼看滇南都成了旅游大省,梁州还在吃二三十年前地老本儿。要硬件没硬件,要软件没软件,净剩下一些高消耗低产值的小厂。哦,还有一些卖卖不了,吃吃不了,光能看不能挣钱的什么老东西,白占了地皮不说,每年政府里一大笔款项全去养这些祖宗了!”

        说到“祖宗”,胖女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礼的话。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三叔华明鹤,又看到老婆朝自己瞪了一眼,连忙闭嘴。他在梁州的一个厂里上班,专做些打火机和工艺品。这十几年也算见证了梁州一路由盛转衰。

        果然,他这话引得华明鹤眉头一阵紧皱。

        菜花奶奶赶忙把话头岔开了。女婿啥都好,爱发牢骚。她和华老太太,也就是自己的弟媳聊起自己今年不种土豆改种红薯了,羊圈四五个月大的羊羔走在大马路上,被开车路过的人抱走了两只,还是母羊呢,心疼煞哉。

        “看门的黄狗,喏,就是这一只,前几天在山上逮到了一只野兔,叼着回来准备大吃一顿,被正在溪边磨刀的老头子瞧见了,你说这是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往枪口上撞嘞,是不是你们书里说得那个成语来着,叫,叫啥兔,就是什么等着兔子找死的那个?”

        “守株待兔。”

        “对对对,守株待兔!你二哥手起刀落,给狗留个个血淋淋的兔头,剩下的往脖子口划一刀,往下一扒,半张兔皮就剥下来了。”菜花奶奶一边说,两只手一边往自己脖子上一套,把华老太太吓得身子往后一缩。

        “我拿来剁成小块,用小米辣和大蒜炒了一盘野兔肉,两个人吃了一大盆饭,还喝了二两小酒。”

        “啧啧啧,那个兔头哟,两只耳朵还抽抽呢。”

        “呀,怪吓人的。”

        “是吓人,不过吃起来就啥都忘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把坐在旁边的胡月仙也给馋到了。“二婶把配方告诉我呗,明儿我去县里也去买一只兔子炒一盘。话说从山上下来后多少年没吃过兔肉了。护台宫边天天有人卖野猪肉,怎么没人卖兔肉呢?”

        “要吃你们吃,我是不敢的。”华老太太说。

        “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胆小。”胡月仙说,“蛮蛮呢?蛮蛮敢不敢吃兔肉?”

        华敏之淡淡笑着,不说敢,也不说不敢。她在丽兹吃过兔肉的,烤好的一整只兔腿,就坐在美术馆后门的台阶上用手拿着啃,沾一手的油。她又想起了陆师桓。

        “蛮蛮比梅强,肯定敢。”菜花奶奶说。她一边说一边仔细看华敏之,这孩子长得一年比一年好看,真招人心疼。不知道三弟要给她安排个什么样的婆家呢?

        “配方呢?二婶,你倒是说呀。”

        “没什么配方,就两样东西最关键,你说你有没有?要我说啊,你一定没有。”

        “什么东西那么稀罕?那么大一个梁州,只要有钱,除了龙肝凤胆,还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

        菜花奶奶得意地说:“第一样,在山上跑了一年以上的野兔,临死之前要和黄狗赛跑过的,肉有劲;第二样,得是柴火灶,火舌舔锅底,蹿起来有半人高,你有没有?”

        胡月仙咋舌。野兔嘛倒不难,但和和那黄狗奔跑角逐了小半天的矫健兔子比肯定差远了。土灶嘛,在她来望里镇的那一年夏天,镇里搞现代化改革,退伍回来的镇长儿子带着民兵挨家挨户捣土灶,给换上煤气灶。说来好笑,好多妇女烧了大半辈子的土灶,没出过一点儿事,倒是换了美观卫生方便的煤气灶后,镇上频发了好几场火灾。还有人用高压锅煲汤,散气的时候出了事故,整个锅都炸开了,“嘭——”地一声惊天巨响,能把门砸出一个坑,好不吓人!她也是在华老太太的指导下才壮着胆子学了恩咯久才敢拧那个小旋纽的呢。

        女人们的聊天缓解了两位老人之间的尴尬。华明虎一言不发地用绳子在捆豆秧,他的力气很大,闷着黑脸,凶巴巴的。他的女儿女婿一边听着菜花奶奶和胡月仙拌嘴,一边逗孙女。只有那个男孩子,对这一切充满了既新鲜又厌烦的矛盾。

        正说着话,山下传来了汽车鸣笛声。车轮滚滚,一辆接着一辆。大家都止住话头站起来往山下看,就连那个沉默的男孩子脸上也出现了期待的神色。只见前面首尾相连八辆奔驰,后面跟着一辆红旗,再后面又有八辆旅游巴车。车子开得不快不慢,右侧后视镜上都绑着红绸布。绸布被山风吹得骄傲地飘扬起来。大巴车头挂着红色的长条幅,上面有一排金色大字——“华氏宗祠,福泽绵长。”

        华明鹤心里默默地鄙夷了一句——“俗”。偷偷瞥眼看他二哥的脸色,谁知那老家伙也正往他这边看来,两个年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孩子般的一跺脚一扭头,谁也不理谁了。

        车轮声越来越远,他们依旧站在原地久久凝视。车子驶去的方向,是华氏更久远更正统的祖坟所在。华明虎、华明鹤和菜花奶奶的脑海里都浮现出那宏伟的殿宇、入云的石梯、盘龙的栋梁、雕凤的栏杆……

        华敏之隐隐约约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似乎也去过那里,印象最深刻的是祠堂旁边的一棵毛桃树,结出的果子只有爷爷的指甲盖那么大,尾巴尖尖上冒出一点儿红,可好看了。桃叶细长嫩绿,也很美。

        当再也听不到任何车声时,所有人都跪下朝东方三拜。女人们从篮子里拿出蜡烛和竹香准备祭拜。

        西边的坟看起来新些,东边的坟看起来旧些。然而,它们其实是同一时期修建的。东边最上头“住着”的是俩兄弟的爷爷奶奶、大伯和大伯母。堂哥本应也葬在这里,但他是在战场上立过功勋的烈士,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年纪轻轻还没成家立业,就身死异乡。十多年前他的遗体被庄重地接回故乡,安葬在梁州烈士陵园里。但祖坟里还是为他留着一席之地,墓碑上刻着一个正红色的“忠”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

        华家大房就那么一个儿子,为了不断香火,当时的老族长,也就是俩老兄弟的爷爷,经过一番斟酌,便将二房的次子过继给大房。过继后次子成长房长子,为了合乎家族礼法,次子华明虎改名华明龙,二房长子华明龙改名华明虎,从此龙虎颠倒,命运也悄然发生变化。如今的华明龙,便是坐在红旗车里朝宗祠方向去的那一位,现在已然是华氏的族长了。这里也留着两孔墓,在等着他们夫妇归来。

        西边的墓里葬着兄弟俩的父母。第二阶留着四孔墓给他们自己,最底下的一阶有两孔墓门上刻着红字,另外两孔已经严严实实封死了,上面没有字,斑斑驳驳,痕迹重重。

        他们先在西边祭拜完,又去了东边。华明鹤拿出一串鞭炮递给胖女婿,要他去山下马路上点燃。

        不一会儿,传来劈里啪啦震天响。

        扫墓放鞭炮其实是古早的风俗,那时候大户人家还兴分墓糕,鸡蛋饼、冬瓜茶和糖果,也有人分一块钱的硬币或两块钱的纸币的。这都是孝子贤孙们为祖宗积阴德呢。放鞭炮就是在告诉附近的乡民们过来领墓糕。但是这几年山林禁火,人们也不像以前那么穷了,这个风俗也就渐渐消失了。

        胖女婿不明白二叔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放鞭炮了?政府规定清明扫墓禁烟禁火的,搞这么大动静不怕被嚼舌根吗?华家是最爱惜门楣的了。不过他也不敢多问。镇长还说不能点蜡烛不能上香呢,现在他老婆和岳母不正在烧纸钱吗?这里头有好多条款管不到望里镇,更加管不到华家头上。

        鞭炮声惊动了一些在梯田上劳作的人。他们循着声音发现了山上焚香祭拜的明公和他二哥。有人跑回镇子里说了这事儿,绝大部分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明公带头去扫墓了,说明赤海那一代没事儿,没有狼,没有熊,也没有鬼。

        女人们带着孩子在墓前拜了又拜。菜花奶奶和华老太太坐在石墩上一边烧经文和纸钱,一边和公公婆婆爷爷奶奶说了好久的话,孩子们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菜花奶奶当初也是这样,小时候坐在妈妈和奶奶旁边,听着听着就大了,然后嫁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听着听着,就从那个听的人变成了说的人。

        他们一直等到蜡烛燃尽了才离开。华明虎扛着锄头挑着豆秧先走了。华老太太还是向往年一样请二哥二嫂回潜园吃饭。菜花奶奶摆摆手拒绝了。胖女儿女婿还要搭下午的班车回市里,晚上得给他们的女儿女婿做饭。一群人就这样短暂地相聚,即刻分离。

        华明鹤临走前在山溪边来来回回接了几捧水泼在燃尽的香烛和火盆上。这年的清明就算又这样过去了。下山的时候,他们遇见了几拨来上坟的人,他们也是听到了鞭炮声才过来的。山里稀稀落落闪动着五颜六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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