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四个多小时前，两位少年剑士踏上月台，站在界限碑前。
他们乘坐的是由横滨通向崛原的特快专列，路线不对外开放，车上常年有异能者驻队巡逻，保密等级不低于猎犬的训练基地。即使是身为预备役的他们，在行驶过程中也必须穿上特制的隔离服，封闭所有可能透露路线的感知觉。
福地樱痴和福泽谕吉加入预备役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两人在一众异能者少年中也是属于有天赋的类型。剑术、体术、对异能的开发和使用，仅仅两年时间，他们就顺利通过教官的考核。
在结业考试的最后，教官向他们发布了可有可无的终极考核。说可有可无，是因为任务并不影响考核结果，仅仅作为附加题——成为夏目漱石的弟子。
目前成功记录，零。
这个古里古怪的任务挂在墙上五年，至今没有哪个天才预备役能让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点头。教官按往年旧例带结业班往横滨走了一趟，原本是抱着走过场的心理，没想到今年夏目漱石回心转意了。
……也不完全算。“不打算收弟子，打算给妹妹收弟子”这种话是软化示好吧？
夏目漱石在一串青萝卜里挑挑拣拣，选定了福地樱痴和福泽谕吉。上层心中大喜，也不管什么“猎犬对镜狮子很看好”“银狼适合执行刺杀任务”，直接把人拨到崛原白制服小队。
能杀人的预备役一抓一大把，抱上传说中最强异能者大腿的机会可不多。
而且，这是五年来夏目漱石第一次允许他们派外人接近崛原。
“记住照片上的女人，椎名莲。成为她的弟子只是方便你们潜入的借口，你们本次任务的真正目标是在不被夏目漱石发现的情况下——”
“解决她是吗？”
“不，去收回她身上属于【oneorder】的力量。这种超等级的灾难性异能应该由我们掌控，而不是被某人的意志主导，即使是这个‘某人’是夏目先生的妹妹。”
“【oneorder】留在崛原是一种浪费，顾忌异能者本身而放弃使用异能更是笑话，既然夏目先生执意要为家人留出净土，那我们干脆从源头解决祸患，夺取【oneorder】。”
“这也算帮夏目先生的忙，不是吗？”
他们此行的唯一身份，卧底。
对此预备役们谈不上厌恶或者反感，抛却不必要的同理心而已，在成为预备役的第一天就上过这堂课。
地风扬起尘土和草屑，福泽谕吉拉高领口遮住口鼻，视线越过石碑，投向不见半点绿意的崛原。即使是号称人间黄泉，这里也太过荒凉了，像是有人刻意维持一样。
专列只能送他们到这里，不是白制服运送物资的时间，终点站也没有可搭乘的顺风车。接下来的一段路都需要他们自己走。
“走吧，谕吉，我要到临时定位了。”不远处，福地樱痴扬着指南针一边招呼一边走来。
“让我看看，距离目的地200多公里！他们是把终点站建在反方向了吗？？！真不把异能者当人…算了，先出发吧，不然估计天黑之前还到不了。”
金发预备役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福泽谕吉闷闷地嗯了一声，跟上搭档的步伐，两道飞芒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地平线。
疾行200公里对两位预备役来说不算勉强，唯独雨雪给他们的前进带来了一些麻烦，四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抢在临时定位失效前赶到目的地。
“是这里。”
荒野中唯一的人类居所，没有挂任何牌匾，新燃的挂灯在半空中忽明忽暗。预备役们的眼力极好，不会错过他们到达前出现第二盏灯火的细节。
庭院的主人恰巧在门后。
超等级异能者，他们的任务目标。
福地樱痴和福泽谕吉对视一眼，樱痴上前敲门。
笃笃笃——
厚重的木门从里面被推开，先映入少年预备役们眼帘的是一片不掺杂色的雪白。缎带般柔顺的白发，让人首先联想到崛原的初雪。
她的模样和摄于五年前的照片几乎毫无差别，纯黑的瞳仁，穿着档案资料中【1980年，夏目漱石初到横滨获赠的旅游纪念t恤】，薄薄的棉布，印着大大的“欢迎光临横滨”。
不适时宜的衣服让福地樱痴有瞬间恍然，接近超等级异能者的紧张荡然无存。
能让组织空出整片崛原，看资料是近十年与世隔绝的存在，又住在如此古意的庭院中，福地樱痴原本还以为会见到穿着巫女服的神女，再不然也得穿着华丽的长拖尾大振、衣袖裙摆如工匠笔下的海浪层层相叠，举着烛灯踏夜而来。
现在烛灯是有了…大冬天的，这件愚蠢的纪念衫是怎么回事儿。
福泽谕吉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还未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银狼满脸失神，过度震惊以至于没在第一时间收回眼神，失礼地盯着纪念衫看了好一会儿。
“是你们？”对方不太确定的问道。
少年预备役们反应过来。
“福地樱痴。”
“福泽谕吉。”
“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明。”
女人并没有去看证明，反而认真端详他们许久，看到预备役们都有些发毛了，最后才露出纯净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笑容，“请进吧。”
椎名莲举着烛灯走在新弟子们的身后。
她没有点路明灯的习惯，庭院中一片昏暗，三个人手里又只有她手里有灯，稍微落后几步方便照路。雪地上有新鲜踩出的脚印，不用她开口提醒，他们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迈入正厅，椎名莲借着烛灯一一点亮柱壁上的挂灯，转身时发现两位弟子正盯着自己的背后发呆。触及她的目光，银发少年蹭地收回视线，微微抿唇，而另一位金发少年却眼睛亮亮的，半点不见外的举手提问。
“sensei！你背上印的是‘欢迎下次再来’？对吧对吧！”
椎名莲看看莫名兴奋的新弟子，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衣服，恍然大悟。
送物资的白制服告诉过她“这件衣服很有名”，说是尼桑手里一共有六件，分别送给了几个最亲近的人。新弟子原本的拜师对象是尼桑，现在看到传说中的偶像友谊之衫，激动一下很正常。
椎名莲认为自己猜透了新弟子的想法，脸上带出笑容来，“是的。不过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让我们明天再聊吧。”
时间的确不早了。新收拾的房间在三楼，来的是性别相同的弟子，至少不用再花时间腾多一个房间。
安排两位弟子入住，再三确认弟子们暂时没有其他需求了，椎名莲也掌着烛灯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住在正对的二楼。
匆忙的一晚上很快过去。第二天早上，椎名莲是被木刀碰撞的声响吵醒的。躺在床上愣了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家里有了新住客。
从今天开始，从三餐到发呆，她都不是一个人了。
从二楼阳台能将整个道场收入眼中，福地樱痴和福泽谕吉正在下面一遍遍地重复对砍，两个人都没有用花里胡哨的剑招，普通的挥斩、对击、再次挥斩。看来枯燥又乏味。
椎名莲自己很少接触刀剑，但不了解并不妨碍她欣赏新弟子的晨练。她对刀剑的概念仅停留在白制服异能者都持刀的程度，按白制服的说法，他们中大部分人来自预备役。预备役成员必须达到武器精通，即使拿到手的是把雨伞也要能绞下目标的头颅。
而能在控制脆弱的刀身不崩碎的同时，把木刀舞出残影的福地樱痴和福泽谕吉，无疑很强。下次让白制服送一些耐用的竹刀过来吧，椎名莲默默在物资清单上加上这一点。
还没等离开阳台，她再抬头，就看到道场内的两人停手望向她，福地樱痴跳起来冲她比划着动作，扔下木刀拽着搭档飞奔回来。
“sensei！！！”声音比人先一步抵达战场。
椎名莲端着热茶下去，刚好在正厅堵到人。金毛预备役几乎一眨眼工夫就蹿到门口，跟在她的身后热情地追问，“我们今天学什么？会有和夏目前辈那样一拳打飞一百个人的厉害招式吗？”
椎名莲对自来熟的小孩根本没办法，耐心地给他解答，“据我所知尼桑没有那种‘一拳打飞一百个人’的招式。”
“那会教我们夏目前辈三秒六十六人斩的剑招吗sensei！”
“那种剑招也没有，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先喝水。”
“诶诶…唔，我自己来，”福地樱痴接过茶盏小口小口地抿着热茶，没两三秒又不甘心地抬头，“所以跺跺脚能震晕半个横滨的异能也不存在吗？”
椎名莲无奈扶额，“不存在，在你们心中他到底是什么形象啊，能控制板块移动的大力岩石怪吗……对了，你的谕吉师兄呢？”两个人手拉手从道场跑过来，半路丢了一个？
“谕吉爱臭美要注意形象，喜欢走得像蜗牛一样慢。而且谕吉是师弟啦sensei，我才是师兄。”
“啊，那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啊。”
师兄两个字和跳脱的福地樱痴完全没有相性吧。反倒是福泽谕吉，短短两次见面都是沉稳内敛的形象，一看就非常可靠。
可靠的谕吉从长廊那头走过来，注意到他们在正厅，脚下一拐改变方向。他的身后还背着两把木刀，看样子是中途想起被丢下的武器，又独自返回了道场一趟。
银毛预备役先看了一眼榻榻米上七歪八扭的搭档，蹙起眉头又很快恢复正常，然后在她面前站定，绷着小脸恭恭敬敬地问好，“早上好，莲老师。”表情控制一流。
椎名莲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喝茶吗。”
福泽谕吉拘谨地点点头，摘下背上的木刀改放在身侧，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垫子上，“谢谢老师。”
性格迥异的一对搭档。不过也好乖。
两位弟子的到来给椎名莲的生活带来许多乐趣。看他们拼剑术、进行体能训练。看福地樱痴偷偷把剑穗绑在福泽谕吉的发尾，看午睡醒来的福泽谕吉顶着满头剑穗认真练习斩击，看发现异常的福泽谕吉暴怒之下追着福地樱痴满道场砍……这个不能干看着。椎名师父亲自下场救人。
被砍得嗷嗷直叫的福地樱痴还不服气，拍着床板说自己没来得及展现真正的实力。
“要不是没有趁手的武器，我才不会输给臭美的谕吉。”
门口抱刀的小银狼直接冷呵一声，看向刀架上放着的同样款式竹刀，把自己的放上去，拿下福地樱痴的转身走人。这个操作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金毛预备役立刻炸了。
“sensei你看他！太过分了，赌上我首席的名誉，我要跟他决斗。”
“你是爱撒娇的小朋友吗，给我乖乖躺着。而且你看看道场过去一个月来的记录，有哪次你赢过了谕吉吗。”
果然还是把第一名摁在沉稳的小银狼身上更合适，椎名莲对金毛自称“预备役毕业班第一名”的说法持有怀疑态度。
接触到师父不信任的眼神，福地樱痴瞬间陷入灰暗，戏精地后退几步重新倒回床上，捂住心口十分受伤的样子，“可恶，连sensei也被谕吉骗住了吗…这样活在背叛中永远孤单寂寥的悲惨人生。”
“那你还擦不擦药了，不翻身我走咯。”
“……擦。”
福泽谕吉下手有分寸，金毛背上的伤看着虽然严重，以他们的身体素质两天就能恢复，涂药膏主要是贪图药材的清凉减轻疼痛。福地樱痴对疼痛的感知度异于常人，从第一天看他们训练椎名莲就发现了。无论比试剑术还是体术，福地樱痴总会半途主动认输。
这样计较起来，椎名发现自己的确没见过两位弟子认真比试，那樱痴嘴里说的“第一名”也可能确有其事？
“sensei。”
“嗯。”
“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你说。”
“其实我差点就能成为首席了，差一点点。毕业班对首席的要求很严格，必须全科第一才能胜任，差一科都不行。谕吉每科都被我远远地甩在后头，除了一门实战课。”
椎名莲挑了挑眉，也并不觉得意外，“是你怕疼放弃了？”临阵逃脱，这很金毛。
“不是，”福地樱痴凑到椎名莲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是蜂蜜陷阱。”
椎名莲：？
擦药的动作顿住。
你在说什么小朋友不该听的东西，不……这位小朋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福地樱痴把椎名莲的沉默当成了疑惑，热心地给她解释，“哎呀，就是让我们用一些非武力手段从一个猪头社长——”
“停停停！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那个猪头社长居然有发色歧视，指着我的头发说是邪恶的颜色，连话都没听我说完就让秘书把我赶了出去，要不是他，我本来是能成为毕业班首席的。”
福地樱痴越说越激动，拍床而起发出起义的声音，“我要消灭世界上所有白毛，金色头发才是正义！”
“容我说一句，我也是你口中的白毛。”
福地樱痴：“除了sensei！”
好吧。因为发色歧视考核失败确实很憋屈，椎名莲表示充分理解弟子的心情。
“话说回来，我以为预备役是培养偏战斗系的异能者？”
“各种类型都有吧，”福地樱痴没多展开，转而举起了实例，“比如我和谕吉，不出意外的话会在毕业后一起进入那边。我会参加军警的选拔，谕吉则更适合成为暗杀队的一员，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
说完他的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总之，能和谕吉一起成为sensei的弟子，我超级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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