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大早上的群消息响个没完。
陈萧点开手机，一排红点。
被他骂成狗屁的广告创意，在学院第三季度优秀作业评选中得了二等奖。
专业导师催艺术概论课的报告和影视写作课的故事大纲。
辅导员通知寝室不许用“非法”用电器，不许做饭，不许煮火锅，不许点碳火烧烤，不许放烟花！
班长倡议交班费买t恤，文艺委员不知道从哪弄仨图案，搞投票选颜色。
陈萧选了黑色，实时结果显示58的人选黄色。
黄色？
算了。
三人小群里，南薇管唐淑晨借艺术概论报告。
问她故事大纲从网上随便粘个行不行？
问他这俩作业都写了吗？
唐淑晨说可以改改再交。
发的报告满三页，宋体五号字，单倍行间距。
这老些得敲多长时间？
陈萧回复南薇，没有。
问唐淑晨，报告有精简版吗？
薇薇：＋1
萧总：老师很忙的
三叔：我也很忙。
薇薇：我只是一个无辜的靓女jpg
萧总：英雄救美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是否该珍惜……
三叔：我是正经人。
萧总：叔叔，何必呢？
三叔：叫爸爸
薇薇：发生了什么gif
萧总：为了绩点，叫你一声又何妨
萧总：爸爸
薇薇：不敢相信你是这样的人gif
三叔：也没有
三叔：。
薇薇：不愧是你jpg
萧总：有没有良心!gif
萧总：多读点书不好吗gif
薇薇：就你话多jpg
陈萧翻个身，攥着手机划回微信首页，继续往下翻。
下一届师妹a跟他借大学英语书，他回「卖了」；
师妹b借摄影基础笔记，回「你看我像笔记吗」；
上一届师姐c借他拍作业，「姐，饶了我」；
师姐d谢谢他帮忙拍作业，「老板，不发个红包吗」；
外语学院同届女同学e，问他下周一交谊舞选修课还去不去，这个女生还是个中英混血，回「去！」；
管理学院上一届女校友f说，今天天气好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唉。
“发的啥都。”
陈萧揉揉眼睛，感叹自己这辈子铁定干不了客服，懒得回，下面的不看了。
划回上面，在别人滔滔不绝的红点中，置顶一栏的安安静静的“三叔”反而显得特别醒目，真不愧是惜字如金的正经人。
最近一次聊天记录还是昨天下午。
他发的【《小城之春》我下了，看不看？】。
她没回。
这个破电影修复版资源贼难找。
好多资源名不副实，下到一半预览一看都是不知名网络剧，辣眼睛那种等级的。好不容易翻着真的，下到98％开始02kb/s走走停停，等小半天才下完那2。
要不是她叨叨几天想看想看，他也不会对一部1948年的黑白片那么有耐心。
他发微信给她。
萧总：干嘛呢？
萧总：在忙吗？
电脑前的唐淑晨正在找回邮箱密码，验证码迟迟没收到，倒是陈萧这个【18禁】的消息一条条弹出来。
全是废话。
18禁：不会又在助人为乐吧？
18禁：难道有约会？
18禁：女子solo选手有什么可忙的。
陈萧盯着手机屏。
“5，4，3，2，1。”
一通电话进来，来电显示【kid】。
“非得说这种话才有反应。”
他笑了，接通电话。
传来唐淑晨的声音：
“有空多读书，或者去约会，不要给我发垃圾信息。”
语气极不耐烦。
他听到敲键盘的声音，她又写什么呢？
“还有啥我不知道的作业吗？”
回个微信这么费劲，对各科老师的作业倒是很有倾诉欲。
“哦，没有，我邮箱密码忘了。”
“作业爱好者小论文天天发，密码能忘？”
“天天用才设成自动登录的，太久没输就忘了呗。”
“你可以用我的，顺便把我作业改改发了。”
“我在u盘建个记事本，把所有账号密码全写上了。”
“真聪明，等你u盘丢了，直接便宜别人。”
“u盘也设了密码。”
“为什么想不开？太不方便我抄大作业啦。”
唐淑晨目光从屏幕游移到u盘上一闪闪的小红点，有那么几秒钟的心不在焉。
“可以借你，打得开你就抄呗。”
“那63个g的小城之春还怎么给你？”
“你下了？”她惊喜地问。
听这语气，陈萧就来气。
“你不看微信啊？”
她哪是不回他，她根本就不看他消息。
“啊，你下午来我家吧。”
嗯？
在床上躺着的陈萧突然坐起来，手机拿远看，来电显示是【kid】没错。
搞什么？
“来我家吧”？
她唐淑晨会说这种话？
他想得有点久，唐淑晨便以为他溜号了。
“喂？听见了吗？”
“我……不喝旺仔牛奶。”陈萧小声咕哝着。
“什么牛奶？想喝自己买，跟我点什么单。”
挂了。
唐淑晨又挂他电话。
陈萧气得跳起来，手机摔床上。
“死小孩！”
唐淑晨打了个喷嚏，桌上的《世界电影史》被风翻动书页。
她抬眼望去，刚才还阳光明媚，这会儿怎么有些阴天了。
起身去关窗，瞥见楼下那个灯柱。
前几天，陈萧送她回来，俩人还站那互怼来着。
她勾起嘴角，回到桌边端杯子喝水，忽然停住。
“旺仔牛奶。”
她笑了。
509宿舍门从里面推开，陈萧夹个笔记本出来。
裤兜后面露出的一截电源线，随着他脚步有规律地前后摇摆。
走到二楼，被正对楼梯口的仪容镜照个正着。
衬衫前胸一片褶子。
他揪着衣领闻了闻，折返回宿舍。
打开衣柜门，手伸向衣架上干净的衬衫，却又悬在那。
歪头看着自己的手，怎么怪怪的？
可能感觉到了一丝丝尴尬，砰的关上门。
门铃响。
唐淑晨开门看是他，抱怨道：“怎么才来？”
“谁让你等我了。”陈萧递给她笔记本，“你订外卖了？”
有股非常明显的快餐味儿，好像是汉堡。
“萧总，你狗鼻子吗？”
“我去！”
他吓一跳，后背撞墙上，完全没想过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唐淑晨斜眼看他。
“干嘛？踩电门了？”
南薇叼着披萨，盘腿坐唐淑晨床当间儿。
“你太没口福了，只剩点渣渣。”
陈萧朝南薇敷衍似地笑笑，心想：对嘛，唐淑晨啊，小孩子说的话能有几个意思，还不从来都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那种充满暗示性的话，他还真好奇她会不会说，会在什么时候对谁说。
他好奇的那个人拉张椅子给他，他晃悠着坐下。
一只胳膊从他肩膀上伸过来，递给他罐可乐。
他单手开拉环，喝了一口。
“不是不能跟你点单吗？”
“披萨送的。”南薇两只油手摊在膝盖上，“我俩不能喝，太胖了。”
那大个披萨都吃了，怕胖？
陈萧无奈地点点头。
女人啊女人，全世界最自相矛盾的生物就是女人。
电影看一半，外面下起大雨。
电影出片尾字幕，雨更大了。
“你看懂了吗？”
南薇一脸茫然看向唐淑晨。
“嗯，这就是所谓的‘发乎情，止乎礼’。”
“天啊，就这？还名片呢？”
“挺好看的啊。”
“这种东西也就你喜欢，闷着不说，憋的自己要死，你还——嗯嗯——”南薇越说越刹不住。
唐淑晨一把捂住她的嘴。
“我不允许你亵渎我心中的艺术。”
陈萧并没听出什么名堂，只是看着她俩搁床上扭打在一起，又不禁感叹，女人啊女人，女人之间为何总上演如此肉麻兮兮的画面。
望了一眼落雨，他撑在窗边，说：“有伞吗？”
九点一刻，陈萧吃着唐淑晨最后一袋奥利奥，看她到处翻第二把雨伞。
南薇边发微信，边说：“哎呀别找了，这种时候有男朋友不用，留着当传家宝吗？”
唐淑晨歪个脖子，蹲那儿扒拉最底层抽屉。
“要不别走了，在这儿睡吧。”
陈萧知道她这话是跟南薇说的，看着她垂到地上的长发，忽然开口。
“好啊。”
南薇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豪气冲天地拍大腿。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过了今晚，你就是我们家淑淑的人了，你得对她负责到底！”
“你激动啥？”陈萧纳闷，“再说你这逻辑不对啊，我要是她的人了，不得她对我负责吗？”
“不一回事儿吗？两个人在一起，当然是互相负责啦，她爱你，你爱她，这才公平。不过你太不靠谱，得你先负责，不能辜负我们淑淑……”
“咳——”唐淑晨双手叉在胸前，“i\"mhere，ok？”
俩人一齐看向她，她身后柜子上，挂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的长柄雨伞。
手机震了震，南薇欢快地跑下楼，钻入男友怀抱。
临上出租车前，从唐淑晨借她的花伞里探出脑袋，跟窗前同样伸着脖子的淑淑挥挥手。
陈萧边上看着。
“还真是闺蜜情深啊，都是姐妹，怎么没见你跟我挥过手呢？”
唐淑晨心想，你算哪门子的姐妹，转而又觉得这话好笑。
“你这是吃醋了？”
“啊。”
陈萧撇撇嘴，挺高大个儿蜷腿窝在她的小充气沙发里。
她忍不住笑出声。
“行，我绝对一碗水端平，你下去，姐妹我现在就跟你挥手。”
“是人吗，这大雨赶我走？”他支起一条腿，胳膊担膝盖上，“我哪儿不靠谱了？”
她又笑。
“你不是靠不靠谱的问题。”
“我什么问题？”他挑起眉。
“你，这儿，”她用食指点点自己脑袋，“不太行。”
陈萧真不知道唐淑晨对他这种印象打哪来的。
在别的女生眼里，他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美男子，怎么一到她这儿，就成没脑子傻大个儿了？
“欺人太甚，”他赌气似地嚷嚷，“今晚我还就不走了。”
“随便你。”
她旁若无人地躺倒在床上，扇起扇子。
脚指翘着，陷在床里的身体曲线随呼吸起伏，鬓角碎发在风里飞。
她的一举一动，在陈萧眼里都过于自然，好像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观众。
这份优哉游哉的自在感，令与她共处一室的青年貌美男子陈萧，觉得十分讽刺。
她浑然不知，此男子将在五秒钟后，对她进行涉及他存在感的灵魂质问。
陈萧站起来，走到她床边坐下，两手压在她枕侧。
唐淑晨睁开眼，他棱角分明的脸正对着她。
他眯眼看她，粗重呼吸带动喉结。
“你不怕我吗？”
她看着他瞳孔中映出的自己，懒声道：“你对我有兴趣？”
不曾知道，自己瞳仁里也装满了他的影子。
他侧着头，俯身缩短与她的距离，眼神迷离，目光从她睫毛一路流转到唇峰。
“要是有呢？”
她伸手去拨垂在他眼前的头发。
“你不是姐妹吗？”
神情自始至终未曾变化。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把长柄雨伞还挂在柜子上。
唐淑晨在楼上那扇窗里，看着衣服颜色渐深的陈萧，消失在夜雨中。
莲蓬头下，热水像刚才的雨一样，从他脸上划过。
他湿着头发坐在宿舍里，眼神发直，水珠从被她拨过的发梢滴到脸上，好似她冰凉指间的碰触。
熄灯后暗掉的脸，几秒后又被照亮。
手机里没有她的消息。
眼睛里和对话框一样空荡荡，只有输入光标和着心跳的节奏在闪动。
他的脸再次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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