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周凛湗的新婚妻子梁以程，出身帝都名门程家，因母族梁家亦是帝都传承百年的书香门第，遵循古老世家门风严谨的传承，到她一辈，只得一女。因此两家商议而定，梁以程从母姓，自幼以继承人身份被两家培养，成年后便逐步接手程家家业，与此同时，梁以程于书法一事上也颇有建树。
周家原本也是帝都商界数一数二的豪门。多年前周家长子与魔都纪家联姻后，在纪家强横的威势之下，周家虽显得格外韬光养晦，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已突破了南北商界的限制，尤其近年来在纪宸晏的管理下版图一再扩张，已是帝都豪门中的隐形富豪。
周程联姻，作为帝都如今最负盛名的两大世家联手的信号，背后更有梁家与纪家的巨大影响力。周凛湗的婚礼对于两大商业核心产生的影响力，自然不可小觑。
因此，虽然婚礼地点定在了魔都，但丝毫不减两地豪门的摩拳擦掌，只待在这场十年难得一见的大型社交活动上，往来交际一番。
沉寂已久的豪门交际圈子，渐渐死灰复燃了起来。
但周凛湗坚持要给新婚妻子一个简单庄重的婚礼。美其名曰「不能让铜臭污染了他们纯洁美好的爱情」。
两家长辈多番商讨，最终还是纪宸晏一锤定音。
按照帝都的习俗，清晨迎娶，午间举行只有双方亲友参加的婚礼。而盛大的豪门宴会，则安排到了夜晚。
这样的安排，当然得到了豪门世家们的交口称赞。毕竟觥筹交错，总是与灯红酒绿共存。
可华灯初上，新婚燕尔逃离了世俗喧嚣共赴巫山，只留下位高权重但孤家寡人的大表哥在宴会上应酬的时候。
大表哥纪宸晏，还是不爽地顶了顶腮。
什么「纯洁美好的爱情」，就一渣男负心汉。还累得他在这里应付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
若非思及这不着调的表弟婚后就要跟着他理事，两年内就能把一半的担子丢还给他。恐怕纪宸晏当场就要发作起来。
作为一力支撑两大家族的掌权人，纪宸晏的声名远播自不必说。但他出国十年，嫌少回国，更妄论参加什么宴会什么社交。
好不容易逮着这样合情合理的场合，门当户对的不愿错过这样的好对象，门不当户不对的更不愿放过这跻身真正豪门的机会！
因此晚宴开始尚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家带着自家的闺女侄女外甥女甚至才刚成年的孙女凑上来了！
酒店顶层的巨大宴会厅里，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结婚的是他们自己的亲人一般。
有且只有纪宸晏，不胜其烦。
“大哥！”纪宸晏二叔的独子纪宸昂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小声道，“爷爷叫你过去，说是有世交让你去见一面。”
纪宸昂的长相与纪宸晏有四五分相似，却生了一双极为轻佻的桃花眼，气质上便落了下乘。此刻这双桃花眼中带着几分揶揄，几分不屑。
纪宸晏暗自撇嘴，面上却不显。应了一声便向身边的宾客致歉告辞，转身走向里侧的包间。
连他纨绔的堂弟都看得出来，所谓见的什么世交，只怕是世交之女吧……
包间的门没关，门口的保镖见来人是纪宸晏，呼吸都轻了一些，纷纷垂眼不敢作声。纪宸晏方才走近，便听到屋里传出一串女孩子的娇笑。
没错，娇笑。
多年的良好教养使纪宸晏也做不出翻白眼一类的失礼表情，他缓缓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襟，便抬步入内。
“爷爷，您找我。”
“宸晏来了，过来见过你尔家叔叔。”
纪老爷子坐在主位，手里拄着根乌木拐杖，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然而面上却不见几分喜色，沉声招呼孙子过去。
尔家。
是那丫头家。
纪宸晏几步便走到了老爷子身侧，与李管家对了一眼，从李管家眼神中看到了一些沉重。未及多想，扭头朝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他出国时已经二十岁了，又不是三岁稚童。尔叔叔长得什么模样他还是记得一些的。
尔叔叔浓眉大眼，随性洒脱，颇有几分江湖豪杰的气质。他的妻子却是标准的江南女子，轻声细语风姿绰约。就是他们的女儿，那丫头虽然缠人了些，自小却也是爽快大方。哪儿有这样矫情做作的时候。
加上方才李管家的眼神，再看这个「尔家叔叔」，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纪宸晏既没招呼人，老爷子也没催他，甚至也没给他介绍一下。几息之间的静谧，让客座的一家三口都有点儿尴尬了。
方才娇笑的人此刻笑容有点儿挂不住，显然是被人下了脸面后的僵硬。手里悄悄攥了下身旁妇人的衣袖。那妇人紧张于礼节，没有理她。
还是这位「尔家叔叔」尬笑着，打破了尴尬。
“这就是宸晏啊，上次见你还是你十岁生日的时候呢。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妇人看着眼色，赶紧打蛇随棍上，“可不是嘛，这些年你们祖孙都在国外，咱们两家也少走动。可总归是世交之家，这次回国，忙完了可一定要来叔叔婶婶家坐坐。”
“湘湘，这是你纪家哥哥。”男人说着，给自家女儿使了个眼色，便赶忙又冲着老爷子卖好，“老爷子，咱们家就这一个姑娘，掌上明珠般宠着，却没见过什么世面。瞧她，见着哥哥也不打招呼。”
这话里有机锋，但纪老爷子和纪宸晏都没怎么理会。
“宸晏哥哥好，我、我是尔湘。”那女孩子声音纤细，倒也好听，只是过于紧张，捏着嗓子扮乖巧，有些走调。
“刚才我们还说到你，前两年湘湘非要去美国，我就跟她说呀，你要有你纪家哥哥那能耐，妈妈也舍得放你出去。”妇人面上一派亲热，仿佛与纪家真是几十年未曾断过联系般熟捻到样子。
她女儿也配合着小声娇笑，声量倒不似纪宸晏到来之前那般放肆。
接下来又是一通你方生疏我亲热的客套，来来往往竟几乎都是尔家三口在说话，老爷子闭口不言，纪宸晏也少有对答。气氛竟也没有再落下去。
可见这家人脸皮之厚。
纪宸晏余光看着老爷子的面色愈发冷了起来，心下了然。最终应了那位「尔家叔叔」下个月的晚宴邀约，才打发李管家送了人出去。
那一家三口才出了门，纪老爷子的面色就彻底冷了下来。
“叫你的人给我查清楚，尔家到底怎么回事。”
“是，爷爷。”
老爷子心情大败，在没有心思说别的。等李管家回来，便回了家。
纪宸晏对晚宴意兴阑珊，不想再出去应酬，要了一杯酒，独坐在包间的沙发里，望着窗外的月色。
世交。
严格论起来，尔家与纪家并算不上。
不同于纪家三代近百年的深耕，资本介入多方领域，尔家三十年前，只是一个中小型建筑公司起家。
尔家的公司，是彻头彻尾的家族企业，一家兄妹三人共掌公司。
本来，像这种规模的企业，连纪家的收购目录都上不去。
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的确奇妙。
纪老爷子年岁渐长，儿子们也都立了起来，闲来无事迷上了赏花。尤其独爱兰花，一时之间心怀鬼胎的人都捧着兰花找上了纪家的门。
老爷子应酬了一辈子，到老就图个清闲。每每总是带着李管家独自出去「微服私访」，某次险些被人用一盆次等兰花以次充好给骗了。
说来也巧，当时尔华章夫妇正巧也去买花。尔华章江湖义气，仗义执言，在卖家恼羞成怒之时更是以身作保，护住了老爷子。
老爷子见多了心思诡谲的人，便格外珍惜这样赤诚的心意，几次三番与尔华章相交，更将尔华章引为挚友，一个小仗义和一个老顽固，竟成了忘年之交。
后来种种往来，连带着他大门不出的母亲都频频与尔家婶婶午后小聚。甚至尔家的小女儿也算是跟在他身后长大。这才成就了尔家与纪家这段“世交”。
尔家的产业当然也在纪老爷子“无意”的“协助”之下，越做越大，一跃成了魔都新贵。
可归根结底，这份「世交之谊」，是老爷子与尔华章的友谊为基石搭建的。
纪宸晏决心为纪家开拓海外市场的时候才二十岁，老爷子不放心便跟着他同去。一走十年，两家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再无响动。
如今归国，尔华章一家却不曾到场，只派了弟弟一家来攀关系套近乎。
也难怪老爷子怒火中烧，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纪宸晏不禁想起尔昕，那丫头没心没肺，都走到了酒店门口，却没进来。
想来心里也只有那个抛弃了她的渣男前任，不曾打探清楚这场婚礼背后的联系？
可就算她不清楚，难不成她们一家子都没心没肺？
纪宸晏不愿往不好的方向深思。
说不清为什么，他总觉得眉心突突跳着。
“笃笃——”包间的门被敲响，外面是他的秘书。“纪总，您要的资料已经查清。”
“进来。”纪宸晏放下手中的酒杯，捏了捏眉心。
秘书推门而入，将手里的资料夹递给纪宸晏。见纪宸晏闭着眼神色不明，桌上又有酒杯。便轻声将调查的结果精炼地汇报给他。
“据查，尔华章夫妇已于九年前车祸去世，养女尔昕因领养手续不全已被赶出尔家，现独居于尔华章夫妇生前为她购置的一栋老房子里。尔家在尔华章死后产业已经缩水近60，现在的实际掌权人是尔华章的弟弟尔亭章，育有一女，外头见不得光的还有两个儿子。现在都在尔家的公司里任职……”
九年前。
车祸去世。
养女。
赶出尔家。
纪宸晏只听到这几处关键词，酒意便已全数散去……捏着资料夹的指尖泛白，一瞬间只觉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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