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秋夕诗话会（二）

这一来便来了一群人，搞得小野也不好开口讲正事。正后悔白来这趟，林子达却似有急事，跟周氏说了声招待好贵客，便拉着王瑞阳出去了。
  几个刚认识的人，便这样坐了一桌。周四小姐先开口：“这位姐姐是谁家府上的，我怎么没有见过呢？”
  小野微微一笑，说道：“我刚来这边不久。”
  “你刚来怎么就认识了瑞阳哥哥？瑞阳哥哥也没有去外地啊！”四小姐嘴快，也不顾旁边的三小姐朝她使了好几个眼色，便追问道。
  “大概是缘分吧。”小野脸上依旧淡淡地笑着，既不讨好，也不回避。百草堂居然是林子达的岳家，这让她没想到。
  周氏却只在一旁慢慢地吃着点心，并不说话。周四小姐见小野身上，发簪耳坠镯子一个都没有，衣裳还是瑞阳哥送的，心里认定她是个穷酸丫头，说话便更是口无遮拦：“你是不是肖想着嫁给瑞阳哥？你别做梦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个穷酸样儿，你根本配不上瑞阳哥的，”周四小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周三小姐，不等周三小姐说话，她又说了一句：“只有我三姐姐才能配得上瑞阳哥哥。”
  小野看了一眼周三小姐，确实是个美貌精致的富家小姐，雪白的胳膊上戴着个金灿灿的镯子，实在打眼，便微微一笑对周四小姐说道：“你说得对。”
  桌上几个人，看她轻飘飘的说出这一句，都有点怔住了。
  周四小姐却觉得小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一般，又说道：“你别装模作样，我知道你们这些下贱的女子，为了嫁个家世好的男子，便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反正你以后不许跟瑞阳哥出去玩，不然我叫人打你！”
  小野见这个大概十来岁的小丫头越说越起劲，周氏也好像忘记了自己刚才还拉着小野套近乎，林子达还要她招待贵客一般，坐在一旁装聋作哑，便故意说道：“那你可管不着呢。你叫人打我，我便也叫你瑞阳哥哥揍你。”
  小丫头气得脸都红了，正想回话，旁边的小少爷突然起身，脸憋得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周氏赶忙起身，给他拍背，喊道：“卡住了吗，快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小少爷却说不出话来，咳得弯下了腰。
  小野知道他是噎住了，便说道：“得赶紧给他弄出来。”
  话音还没落，小少爷已经倒地了，周氏赶紧叫下人：“快去，快去隔壁叫大哥！”
  小野起身，说道：“让我来吧。”
  周四小姐却挡住了她，说道：“你休想讨好，不许碰我弟弟！”
  小野知道这事儿紧急，正想绕过她，不想周三小姐也蹲在她前面，护着这小少爷。
  真是气人。小野声音大了点，说道：“现在让我救，五百两银子就够了。”
  周氏见弟弟脸色已经发青了，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看了看门外，还没来人，又转头看了小野一眼，还在犹豫，小野又说道：“现在要一千两了。”
  见她还不表态，小野声调都高了几分：“你们要让他死吗？你再不拿主意，就是给我一万两，我也救不了他了。他等不了你大哥来了！”
  周氏慌得不行，松开手，带着哭声道：“救，救，赶紧救。”
  小野推开周四小姐，又扒开周三小姐，一把抱起周小少爷，从背后抱住他，  一手握拳，用力地挤压他的肚子。
  进门后便只盯着小野看，一直没吭声的周三小姐，看到小野咬着牙，似是下手很重，急切地喊道：“你住手！你会伤到他的！”
  小野手下不停，狠狠地说道：“气死我了，我得收两千两银子！一群笨蛋！”
  林子达和王瑞阳听到动静过来，周家的大哥，也带着百草堂的大夫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几人刚进来便见“噗！”的一声，小少爷嘴里吐出来一颗蜜饯，随即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脸色慢慢缓过来了。
  小野将他交给周氏，还未回到座位，周四小姐便指着小野告状道：“大哥，姐夫，瑞阳哥哥，她骂我们是一群笨蛋！”
  小野被气笑了，说道：“你怎么不说我还说要讹你们两千两银子呢？”
  “对对对，她还说要讹我们两千两银子！”周四小姐气得小脸通红，说道：“弟弟只是噎着了，她却咒他要死了。”
  周家大少爷见小少爷软软地靠在周氏怀里，脸色正由青转白，他跟大夫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后背一身冷汗。他俩都见过有人呛住果子后活活憋死的惨状，那真的只得一息工夫便断了气。这是他的亲弟弟，是全家人的心尖尖，今日若是有什么好歹……他都不敢往下想，赶紧抬手制止了周四小姐，又对着小野弯腰作揖道谢。
  王瑞阳走到小野身后，站在牛婶旁边，帮她扶住椅子，示意她坐下说话，林子达则一把扶住大舅哥，也说道：“小弟没事了，大哥莫担心。”
  周四小姐还想说什么，周氏抬手打断了她，温声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我四妹妹年幼鲁莽，多有冒犯，请姑娘见谅。”

  小野看了看她，觉得周氏人前人后像是有两张面孔，心里不爽，便冷冷说道：“不必道谢，我不白救，记得把银票给我就行。”
  林子达正想表态，周大少爷说道：“姑娘救命之恩，我周家没齿难忘，酬谢是应该的，一会我便差人给姑娘送过来。”
  小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林子达见状，对周氏说道：“你先带弟弟妹妹去逛逛，我晚些时候去寻你。”
  周氏起身，让小厮搀扶着周小少爷，带着人出去了。
  待他们走远，林子达也不客气，又道：“大哥，你可得赶紧去取银票，晚了会显得你心意不诚了！”
  雅间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周大少爷带着大夫也走了。林子达端起酒杯，对小野说：“曹姑娘，你是个福星，你今日不只是救了我小舅子，也是为我悦泉居避了一桩祸事。这杯酒，我敬你！”
  小野微微一笑，道：“若是都像林公子这般想，我便觉得自己做得值当。我方才说要她们给银子才救，只是气她们不信我，白白耽误时机。”
  “应该的应该的，这第二杯，是我替我娘子和几位妻妹给您赔个不是，您切莫介怀。”
  王瑞阳笑道：“够了够了，你别一会正事没说，自己先醉了。酒就别喝了，有什么好吃的赶紧让人端上来，咱们边吃边聊。”
  “瑞阳哥说的对，曹姑娘见笑了。”林子达从善如流，吩咐伙计，让厨房把招牌菜都送一份上来。
  王瑞阳记得小野喜欢吃悦泉居的米饭，便也差人去备了。
  “曹姑娘，有什么事是我能效劳的，您直接说便是，瑞阳哥不是外人，我也不是。”林子达说道。
  “本来确实是有一桩事，想向林公子请教，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小野道。
  “叫您别见外，您还是见外。”林子达假意责怪道，“您且说来听听。”
  小野便将药坊的计划粗略地说了，末了，又道：“药方都是我家祖传，或者我师父教我的，我已试做了几样，药效的话，林公子可以差人去天长观的客堂问问信众便知。但我只是会看诊制药，却并不会做生意。所以便想问问这药丸的买卖，能不能请林公子来做。”
  小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我刚知道百草堂是公子的岳家，而百草堂的周管事，前阵子找我买保济丸的方子，被我拒绝了。若是林公子觉得不合适，便当我没提吧。”
  王瑞阳道：“百草堂卖药，也不过是买进卖出，只要是有利可图，卖谁的货不是卖呢。”
  林子达笑道：“瑞阳哥说到根儿上了。姑娘这事儿，我去找我大舅哥商量一下。”
  “我打算做的样式多，希望并不是只卖百草堂，而是与更多药铺合作。当然，如果条件合适，我可以专门为百草堂做几样药，百草堂的客人非富即贵，有些药材本就珍稀，价钱自然便宜不了，也只有百草堂才卖得动的。”小野
  正聊着，周大少又回来了，他双手奉上银票道：“今日我家几位妹妹冒犯了姑娘，姑娘仁心仁术，是她们有目无瞳。”
  小野见周大少确实是个讲理的，便也不再计较，接过银票，是四张五百两的，转手递给了牛婶。
  林子达随即就将小野要开药坊的事和周大少说了。
  周大少知道小野在天长观免费送药丸，却不肯将保济丸的方子卖给百草堂，本就心中有几分探究。又听王瑞阳说起自己的病是小野调好的，对她的医术人品便有了几分信服，当即允诺，若是小野能给百草堂做几样专供的药，价钱上绝不会亏着她了。
  几个人相聊甚欢，小野小喝了几杯清酒，一高兴，便说要将噎食的急救法子教给他们，这让几个人都很意外，小野却毫不在意，道：“若是你们学会了，碰到事儿时能救人，便也算是我功德。”
  她抱着牛婶示范了一遍，然后指着周大少爷和林子达，非得让他们互相练习，练了几个来回，小野才点头：“嗯，学得很好，你们都得请我吃饭，没拜师就把我的法子学走了。”
  几个人赶紧应允，笑得十分畅快，直到华灯初上才准备散场。
  牛婶见小野坐都坐不稳了，便将她抱了起来。小野却还想去抓桌上的梅子姜丝，嚷嚷着要很多很多。王瑞阳喊伙计拿来食盒，给她装了一份。刚装好拿过来，她又嚷着要吃肉肉，却说不清楚要吃哪样肉，林子达便按照桌上的指了几样，让伙计备好，给王瑞阳的小厮拎着。
  夜晚的悦泉居，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小野在牛婶怀里也不老实，看见枝头飘飘荡荡的丝带想要去扯，看见兔子灯笼也想要一个，明明醉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还非得扭来扭去要这个要那个。
  牛婶很无奈，想把她放下来坐着，她却偏偏抱着牛婶的脖子不撒手，不肯坐。王瑞阳却好脾气地跟在一旁，她要什么，便给她拿什么，不一会便双手都拿满了。
  小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牛婶松了一口气，总算不闹腾了。王瑞阳本安排了马车，但街上人太多了，好在也不远，几个人便走着将人送回了天长观的东边的小巷子。

  这晚悦泉居好些客人都看见了温雅倜傥的王公子，一会拿这个，一会拿那个，忙不迭地哄那姑娘时，一脸的温柔宠溺。一时间，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八卦说得眉飞色舞，有人偷偷痛心不已，还有人银牙暗咬，很不服气。
  牛婶让人把食盒和兔儿灯都交给了珍妮，又安排安吉拉给小野擦洗了身子，自己则跑去后院给她取了换洗的衣裳过来给她换上。
  天上月朗星稀，秋夜如水。牛婶抱着小野回后院，一路默默想着姑娘与旁的男子喝酒醉成这样，殿下今天怕是要狠狠地发一通脾气了。
  牛婶将小野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了薄被，关了窗户，将银票掏出来装进小野的药箱最底层，便去向洛名傲汇报今日的事。
  她同往常一样，从头到尾，没敢抬起头来，汇报完后，听洛名傲低声说：“下去吧。”便赶紧退了出去。
  殿下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有生气。
  洛名傲忙完了事，沐浴更衣后，准备上床休息，想了想又转身去了小野屋里。
  小野睡得死沉，她不知道洛名傲来过，他坐在床边上，盯着她看了许久，摸过她的头发，还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了许久。
  这一晚小野睡得早，天蒙蒙亮就醒了。
  昨天在悦泉居的事儿，她只记得教了他们急救，后面的便记不清了。
  头有点疼，心有点虚，她轻手轻脚地起来洗漱，生怕惊醒了隔壁那位爷。
  结果刚擦完脸，帕子都还没来得及拧干，便听见洛名傲那屋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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