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罚站
沈星辞竟然也在六班。
这是尹念念的第一个反应。
第二个反应，她心漏跳了一下，就这么眼看着他从门口一路走到座位，然后扭头看着他许久没回神。
沈星辞的座位不像六班其他人是两两一座的，他的座位在最后排，独自一张课桌，在整个班级里显得有几分寂寥。
直到他坐在座位上，班级周遭的氛围都没有恢复。直到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你们都干嘛呢他又听不见。”周围的古怪的静默里才小范围地爆开一阵笑，然后渐渐又恢复如常。
尹念念心里面却空荡荡的。
同桌的名字已经写完了，她轻叫她一声她才回神低头。
看见纸上娟秀的几个字：田思佳。
尹念念念了一遍不笑称好听，也向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两人互相熟悉了一番，尹念念不禁指了指沈星辞的方向试探问：“他……”
“他叫沈星辞。”说到沈星辞，田思佳的语气似乎也有几分忌惮，也疑惑，“你住在沈媛家，那不知道他吗？我记得他和沈媛是一家的。”
尹念念：“呃……”
其实是知道的。
但是……
田思佳说：“他……耳朵不太好，是个残疾人。反正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听不到还不去特殊学校，就一直在我们班待着，也不知道他家里是怎么想的。我们问沈媛沈媛也说不知道。”
“而且他很奇怪，不爱和人讲话也不交流。而且据说他以前还有过点不好的事，反正你要是怕他，就离他远点就行了，我们平时都不太敢和他说话的。”
尹念念更疑惑了，问：“什么事呀？”
田思佳咬唇像纠结了一下，“他……”
话未完，上课铃蓦地擦响。
一个高瘦的男人夹着课本从外走进来。正是初三六班的班主任。
这次教室真的寂静下来。
初三六班的班主任叫李峰，三十多岁，是教语文的。人长得挺精神，据说性格也不算太严厉，常和学生打成一片。
开学第一节课，一向是由班主任说些致辞的。
他简单说了些开学好之类，道：“知道你们其实不想见到我，可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又戳穿那些偷偷补作业的，“没事补作业的你们继续补，我就当我瞎。”
底下笑成一团。
说到一半时，他还特意点到班里这学期来了个新同学，又让尹念念做了个自我介绍。
尹念念起身介绍完，班里在沈媛的带领下欢迎的掌声雷动，尹念念笑着坐下。
坐下后，尹念念不禁回头，偷偷看向沈星辞的方向。
他正趴在桌上，像睡觉，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但看上去大概是没有。
她刚刚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估计头都没抬起来过。
抿抿唇，尹念念转回了头。
-
第一节课就这么笑了过去。
整一节课，尹念念都在时不时观察沈星辞。
沈星辞也就这么睡了一节课。
等下了课，沈星辞的身影便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尹念念忘了再问田思佳那件事。被沈媛带着在班里跟几个平时同她要好的同学交朋友。
尹念念发现，六班的很多同学与其说是怕沈星辞，不如说是避忌。
他们更像是把他当一个透明人，平时不靠近不主动当看不见，可是每当他出现，又不约而同地有点避讳。
下午数学课，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知了在树桠上也昏昏欲睡。田思佳和尹念念说他班数学老师算是各科老师里除了李峰最宽松的一个，反正第一节课也不会讲什么新内容，可以在课上补眠。
尹念念笑笑没回话。
尹念念的确有些困，中午没睡好，加上天气热，她在上节英语课就困得有些灵魂出窍。
但数学算是她最薄弱的科目，她趁课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回教室时，恰好与一个带着眼睛的中年女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一本数学课本被重重撂在讲桌上。
啪的一声！气势恢弘。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
眼下还是下课时间，教室外的走廊喧喧闹闹。而六班教室里却蓦然寂静，大部分人都一脸迷惑地看着讲台上的陌生女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蒋。”女人说：“你们班原来的数学老师王老师怀孕了，所以这学期起，由我来教你们班的数学课。”
她话刚落，教室里此起彼伏响起一阵失落的“啊……”声。只听又剧烈的“啪”的一响！三角尺重重地拍在讲台边缘，所有声音顿时惊悚收拢。
连尹念念的困意都被吓散了大半。
“早就听说你们班懒懒散散，数学成绩一直提不上！我就知道都是你们王老师给你们惯的！要不学校怎么让我来给你们正一正！”
“我话说在前头，先礼后兵！我的课要求很严格。课上不许睡觉、不许说话、不许看闲书、不许看别的科目！必须认真听讲！”
“我会在课堂上随机抽查题目，答不上的后果自负！另外，我每天都会布置相应的作业，必须认真完成！作业不做的和抄袭的，被我发现，一律一百遍！”
“……”全班鸦寂无声。
上课铃响，所有人陆续坐好，一个个像被雷击蔫了的花骨朵。
这节数学课，整个六班上得异常痛苦。
这位蒋老师上课的方式似乎比她叙述的还要严格，讲课讲得飞快，又不苟言笑，每讲一个例题就盲点名让人回答，答不上的一律上后面站着。
田思佳在她又一次要点名提问时努力埋着头小声跟尹念念吐槽，“这什么鬼啊……”
尹念念轻“嘘”声，在草纸上飞快运算着那道题目。
只听蒋老师点，“沈星辞。”
尹念念笔稍停。
班里的其他人也像愣了愣，而后，所有人心照不宣般地看向后排。
沈星辞这节课终于没再趴在桌上，但也不像听讲。
他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敛眸，对周遭的一切丝毫未觉。
蒋老师点了一遍见没人应，微微皱了眉头，“沈星辞，沈星辞来了没？你们班这节课不是全勤么？”
直到坐沈星辞前面的女生忍不住轻轻伸手示意了他一下，沈星辞才回神，从座位上站起来。
蒋老师已经有些不悦，“叫了这么半天没反应，想什么呢！解吧！x方+6x-5=0，x等于多少？”
沈星辞默默看着她。
“……”半晌没得到回应，蒋老师隐隐有些纳闷了，拢紧了眉头，“你看我干什么你解题啊！我脸上有答案吗？”
沈星辞还是只看着她。
他眼瞳幽黑，这么跟蒋老师静静对视，竟让蒋老师莫名看出了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叛逆气势。
蒋老师更气了，语气加重，“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解题！”
周围已有学生憋不住偷偷笑，可算是也看到了她吃瘪的模样。班长弱弱提醒，“老师，他听不到……”
“我看他是听不到！”蒋老师却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彻底火冒三丈，手指着沈星辞怒斥，“上课上课不听讲，做题做题不会做，起来回答问题不会还这么理直气壮！你理直气壮是吧？不答就给我后面站着去！”
这动作沈星辞看懂了，没做什么反应，径直转身走到了教室后。
“……”
见他走得倒利落，蒋老师更懵了，指着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眼睛瞪圆。
四周终于浮起一阵憋笑声。
“那个……”班长刚想再解释一下。蒋老师却气急败坏，粉笔头往笔盒里一丢训斥道：“我看你们班这有些学生，真是没个学生样！……”
她逮着六班开始输出，从学生到班风，最后甚至说到班任李峰，从里到外一通批评。
所有人默默听着一声不吭，至少群体听骂总比提心吊胆地等点名强。
直到她像是把火撒完了，终于沉了口气，拿起课本拍了拍讲桌，“好了啊！话归正传，x方+6x-5=0，谁知道x到底等多少？”
尹念念回头看了看站在教室后的沈星辞，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好，第三排那个女生，你答一下！”
在蒋老师的呼唤中，尹念念放手起身，捧起手中的课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负3土根号14！”
一屋寂静。
直到一秒、两秒……
教室里突然爆开一阵哄笑声。
“噗哈哈哈哈……”
“土，土……”
“我还第一次听见把±说成土的。”
“咋不念士呢，是‘士’站得不够高吗哈哈哈……”
蒋老师也懵了，用力拍了两下讲桌维持秩序，“安静！安静！”
眼见压不住，最后一指尹念念道：“你！也上后面给我站着去！”
……
尹念念向教室后走的时候，一直看着沈星辞。
沈星辞原本正在教室后默默站着，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不在乎，也无所谓。接着就看见三排那个回答问题的女生也转过身来，走向他这边。
看着尹念念的脸……沈星辞不易察觉地微蹙眉。
尹念念虽被罚了站，脚步却轻快，与沈星辞的目光在半空相接，她顿了顿有些赧然般低头偏开，然后走到他身边一步远的位置，站住了。
女孩顺长的发被束成了马尾，在转身的片刻发尾不经意擦过沈星辞的鼻尖。
沈星辞几不可查地微皱了一下眉。
……有点痒。
好像是樱花味。
似有若无的。
他指尖不自觉轻蜷，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课堂上很快恢复原样，所有人继续上课，没人再注意这一头。
沈星辞平视着黑板百无聊赖地看，忽然感觉自己的左衣袖被扯动了两下，他偏头。
尹念念正小心翼翼轻捏着他的校服衣袖，没看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正紧紧盯着讲台上的蒋老师，像是在踩点。
然后趁她回身写板书的瞬间，她快速从衣兜里掏出个纸团塞到他手上，又转头对他眨眼笑笑。
沈星辞微怔。
纸团叠的方方正正的，像一块小豆腐。他轻轻打开，看见纸上小巧的几行字。
x方+6x-5=0
解：
……
……
x=-3±根号14
-
傍晚放学，班长张昊支支吾吾地让尹念念和沈星辞先别走，李峰让他们去一趟办公室。
蒋老师将课上的事告状了李峰。
尹念念担心时间会太久，便让沈媛不要等她了，先跟沈熠坐车回去。
沈媛推辞未果，只好同意。
办公室里，蒋老师还在对课上的事义愤填膺。
“李老师，您看看您们班这些学生，这都是什么学生！”
“一个，上课不听讲就算了还理直气壮不知悔改，另一个，都初三了！正负号还能给我念成土！我就问你还管不管了！”
相比她的愤怒，班任李峰果然佛系许多，一边听一边甚至还慢悠悠泡了杯胖大海给她。
“好了好了，蒋老师，您先消消气，您听我……”
“说说说说什么说！李老师，我也得好好说说您！我要没记错您入校的时间也不短了，带的班级一直这么不上不下，您就不着急么？这学期过去你们六班要还是这样的成绩，您这六班班任也别做了！”
眼看压不住她的火，李峰只好直接跟蒋老师说了句话。
蒋老师的神情蓦地顿住。
再转头看向沈星辞时，她眼神里不自觉呈现出些微的复杂。
一个学生事出有因，蒋老师只能将将作罢，再看他旁边的尹念念时，又拢眉。
“那这个呢？这个你怎么说！正负号都念成土了！她这是外国老师教的吗？！”
李峰笑呵呵的，“她是刚从维也纳回来。”
蒋老师：“……”
两个学生都情况特殊，蒋老师似乎也无法再多加苛责，只好不痛不痒地又浅批了他们两句，勉为其难地放了人。
走出校园时，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
暮色将天际云层浸染。
沈星辞走在前面，尹念念悄悄跟在他身后五米外，望着他的背影。
夕阳西下，林荫摇曳，整个世界都是暖融融的金色。
给他的身上也滤掉了一层冷意。
走出一段距离，沈星辞才像察觉身后似乎有个小尾巴跟着，脚步不自觉停了停，头微偏。
于是尹念念也弱弱站住。
斜阳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拖成长长的一条线。
顿了顿，他没太管，抿了下唇继续向前。
于是尹念念也继续往前。
就这么走停走停一段距离后，前面的沈星辞像终于忍不住，在一个路口前彻底站停。
他站在原地拿出手机，很快转过身来，走向她。
见他突然朝自己走来，尹念念微微讶大眼，她下意识想往后退。
一只脚刚蹭了小步，他直接翻平手机在她面前。
——能不能别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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