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请求托梦释难

　　三个女人放下手中的杯子，悄悄来到老木房南角，跨过一块当年云雁曾经跟着怀母一起种过的菜地，走进一片宽阔的竹林，再沿着竹林中间那条铺满了厚厚竹叶的小道走过去。
大约走了两百米，三人不紧不慢的脚步，突然被迫停了下来，立即躲在两棵柏树的背后。
怀母曾经对云雁介绍说，这两棵古树是姊妹树，怀家祖上栽植时，是把树尖埋在泥土里，树根朝上，也就是倒着栽，已经成活生长有三百多年。
怀母还说，柏树寓意斗寒傲雪、坚毅挺拔、品德高尚，何况是两棵倒着栽也能够成活的柏树，它的寓意就更加不同凡响。
三人之所以突然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这两棵柏树的神奇，也不是突然出现了令他们恐慌的怪物，而是看到怀母就在前方不远处。
不远处，就在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是一块不怎么宽阔的草坪。
草坪上有一所坟，坟身呈椭圆形状，既高又大又长。坟的顶部与水平地面要高出一米六，上面长满翠绿的草，迎风微动，十分好看。
坟前立有一块精致的单碑，是一块上好的山西黑花岗岩。坟碑不大，高一米宽六十公分。
坟前地面上铺有青石板，虽然大小不一，但很规范。
坟的两侧还摆放一对石狮子。狮子很是威武，尤其是雄狮，头宽大而浑圆，眼睛炯炯有神，射出犀利而威严的光芒。
坟头朝正南方，坟尾接青龙山脉，也就是坐北朝南向。
这坟所处位置非常特别，除了身后有高高的青龙山外，坟地左右、西北、东北、东南、西南等向均见有高岗。这就应对了“左右有高岗，富贵有名声；西北有高岗，老翁百岁零；东北有高岗，子孙排重重；东南有高岗，少年有功名；西南有高岗，老母寿如松。”的风水学说法了。
如果站在坟头面朝正南方望去，视野十分开阔，但三十公里远的月亮山能依稀可见。
那月亮山便是这所坟的案山了。那山不高不低，从坟前望去，高度就在眉和胸之间。
坟与案山之间，大约在坟前方两公里处有一面天然湖水，按照“前有照，后有靠”的说法，更能说明这座坟所处之穴地堪称绝佳风水宝地了。
来看那湖吧。湖的水面大约有二万八千个平米，也就是相当于四个足球场那么宽广。湖水四季湛蓝，静若明镜，就像一块巨大的天然绿宝石一样，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湖里长有芦苇、荷花等植物，水鸟是成群结队。湖的周边灌木丛丛，野花片片。但凡到了春季，那是草长莺飞，红情绿意；到了夏季，那满眼的都是万木葱茏，莲叶满湖；秋季的景色，那才叫做真正的秋水盈盈，红叶似火；冬季的景色就更令人值得流连了，雾气缭绕，人间仙境一般。
那湖，之所以成湖，是聚集了四面八方的水流。当地人称之为“月亮湖”。按风水先生们的说法，这所坟埋在此地，前面那“月亮湖”就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将来这家的子孙后代不想发达也是办不到的了。
这所坟墓里，安躺着的人，就是怀宸的爷爷，怀霆阳。
云雁还听怀母介绍说，怀宸的爷爷是当地一位相当有名的地理先生，精通风水学。
怀家祖上历代是当地出了名的富有人家，还出过两位秀才，但到了爷爷这一代，就开始走下坡路。怀霆阳就是为了子孙后代能够延续祖代风光，在他过世之前就为自己选择了这块穴地，并交代三个儿子，将来不管遇到天大的风险也要把自己埋在那里。
怀宸爷爷去世时，整个莲花寨的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当晚正对农历八月十五，银盘高挂，月明如水。为了避人耳目，三兄弟不管什么吉日不吉日，也不管是什么良辰，当晚就按父亲生前意思连夜把老人家安葬了。
安葬父亲时，三兄弟在穴位顶上架起一张宽大的黑布，按父亲先前嘱咐，就穴地挖下二米八深，先把棺木架于穴中（棺底不着土），然后才从家里把穿好寿衣的父亲抱过来，安放棺里，撒足朱砂，上好棺盖，取出垫棺木，覆上土，拆掉顶上的黑布，打扫现场，回到家，天也刚好大亮。
一般墓穴不会挖出二米八深，怀霆阳之所以要求三个儿子那样做，主要是有两个方面的考量。一是挖深二米八才是这处穴位的最佳位置；二是防止有人破坏。在那个特殊年代，遭受潘墩一伙折磨之苦的怀霆阳，他不得不防。
挖墓穴，先放进棺木，然后才把穿好寿衣的父亲从家里抱到现场入殓，这一办法也是怀霆阳先前交代三个儿子这么做的。因为，如果在家就提前入殓，人力不够，就无法将棺材抬到穴地。虽然这样做有悖常规，但是，只要在正式安葬前棺木不着新土，问题就不大。
安葬后，怀宸爷爷的坟墓是平于表地。安葬过后，再看那草坪，就跟原来的一模一样。不要说现场草木，就连一颗如黄豆大的新土都没有，外人根本就看不出这地下已经埋有人。这也是怀霆阳先前交代好了的。因为，他还是担心有人破坏。
正因为做得如此隐秘，怀霆阳入土为安都两年过去，莲花寨竟然无一人知道他已经过世。驻村工作组长潘墩已经返回区里，他当然也不知道。由于处于特殊年代敏感时期，除了外婆家有人偶尔到家里外，其他人从来不踏进他们家的门槛。人们一直还以为怀霆阳因被潘墩等人打断了腿，仍在卧床不起，所以就没有必要去过问，也用不着去起什么疑心了。外婆家与怀宸家的历史情况基本一样，“门当户对”一家人，当然是相互保密。
两年过后，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怀霆阳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不胫而走，但人们并不知道人埋在哪里。因为，怀霆阳生前还交代，在安葬时，一切行动都只能一家人悄悄进行，不可点引路灯，十五的月亮已经为他开路，但要摘下自家竹林里的竹叶作为冥钱，撒在路上，撒在穴地的四周，作为他走上阴曹地府的买路钱和安家费用即可。还特别叮嘱，在往后的日子里，不管是清明节，还是什么重大节日，都不准到下葬他的地方烧香叩拜。
就这样，人们虽然知道怀宸的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但谁也不知道他安葬的具体位置。
怀霆阳还交代三个儿子，将来到了一定的时间，根据形势可以给他立一块墓碑，以让子孙后代记得这个家族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万幸了。但他又特别叮嘱，墓碑不能过大，只能立单碑。碑上只能勒上他的名字，绝对不可勒之上儿孙之名。
怀霆阳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将来自己有可能发达的后代，是因这一块墓地的好风水而发，他不需要景仰，后代也不需要赞羡，更不想引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到此东瞧西看，免得他心烦。
怀霆阳的这一观点与大多数人的想法截然不同。尤其是现代一些人，不管是富有人家还是普通老百姓，在给逝者立碑时，求的是规模越大越有脸面，彰显能耐和实力，墓碑上勒满儿孙及媳妇的名字，甚至外孙子外孙女的名字都统统给勒上去。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怀霆阳坟头的那块单碑，还是他孙子怀宸亲自跑到山西买来的黑色花岗岩给爷爷立上，坟前那些平整的青石块和那对威武的狮子，都是在当地取材，请最好的石匠精心雕塑而成。
就在怀宸考取师范深造的那一年，这所坟墓居然莫其妙地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就是坟身自然而然地变高变宽变长了起来。
就因这一奇妙的变化，怀宸感觉好奇，就在他接到录取通知书后，要进校报到的头一天晚上，一个人悄悄跑到坟前给爷爷烧香叩拜，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发誓；他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为爷爷争口气，为怀家的发扬光大去而努力奋斗。
而怀宸的这一举动，却被母亲一个人发现了。虽然儿子的誓言有些自私，但足以让她暗自震惊。因为公公在世时曾悄悄告诉过她，将来第一个为他烧香叩拜的人肯定是孙子怀宸。他曾预言：怀宸的一生要经历几次生死大难，方可成大器。
就是怀宸的那一次叩拜，开始还像乌龟背那么一点点高的坟身，随着怀宸读师范到毕业参加工作，名声也随着一天一天变大，这三十多年来，坟身也是一年跟着一年变高变大变长，变到如今高度有一米六左右，宽要在二米六米以上，坟头没有向前扩展，只是向两边和尾部扩大延伸。尤其是坟尾，直接向青龙山方向延伸过去，整个坟身长度已有六米多，看来还要变高变大变长的迹象。
在读师范期间，云雁跟怀宸来到莲花寨的那两次，和最后在水东小学跟怀宸共度七天七夜那浪漫生活的那一次，每次怀宸都带云雁到爷爷坟前烧香叩拜，但关于这所坟墓的很多传奇故事，都是怀母亲自给云雁说的。
三个女人停下脚步，就是看到怀母双膝跪在草坪上那所与众不同的坟前。
怀母一边烧着冥纸，嘴里一边念叨个不停，但距离有些远，三人都听不清楚她老人家在说什么。
在这阳历八月初，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怀母的举动，还能清晰可见。
云雁示意子玥和廖芳跟着自己，躬身向前，又躲在距离草坪十米左右的一块巨石背后。至此，怀母的说话声，能清晰可闻：
“…。爸，我刚才是不得不哭，不能不哭啊！您老人家想想看，您的孙子怀宸是多少的懂得孝敬，他是第一个给您烧香叩拜，亲自跑到山西买来这块黑花岗岩给您你做个门面，面前这对狮子也是他请来给您守护家门。您说怀宸这辈子要经历几次生死大难，他是个难产儿，这一点您是知道的。他出生后半年内连续生病，有三次差点被病魔夺走小命。这一点您也是很清楚的。后来的灾难是越来越离奇，越来越大。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现在要跟你说说。一是，怀宸五岁那年，为了采摘青龙山上一棵竹笋，从一百多米高的悬崖峭壁上直接掉进犀牛潭里。他命大，毫毛无损。二是，读三年级那年冬季，跟小伙伴一起放牛到青龙山脚下，突然有人失火烧山，其他孩子都慌得躲的躲，跑的跑，可你孙子为了保护三百多亩集体山林，把身的棉衣往冰冷的水里一丢，用脚一踩，然后捞起来就往身上穿，然后只身扑向那熊熊大火。从坡上滚到坡下，爬起来跑上去又滚下来。他专门往火旺的地方扑上去，最后硬是把那山火给灭了。虽然有你的保护，没有破相，但他那是玩命啊！三是，他十二岁那年八月天的一个下午，寨子上有一个与他同龄的女孩子掉进月亮湖，爬不出来，就要命断黄泉，站在旁边的大人们都不敢下湖去救，可你的孙子迅速脱掉衣裤，一头扎进水里，硬是从十米深的水底把那女孩子救了出。他的勇敢虽然得到全寨上的人赞扬，但我不需要我儿子那样勇敢，更不需要别人的赞扬。第四，在他读初二那年的暑假期，两只黑熊闯进了青龙山脚那一片苞谷地，糟蹋群众粮食，全寨人扛枪拿刀去追杀，就在追杀过程中，那只母熊突然间掉转头要扑向民兵连长时，就在这关键一刻，是你孙子怀宸从旁边飞身上去把民兵连长推到一边。民兵连长是得救了，可你孙子的屁股，却挨了那只熊的一巴掌。虽然没事，但那是在玩命的啊！还很多事，我就不用去一一道来了。就说近几年的事吧。四年前，你孙子被潘墩那坏儿子潘安所害，坐了三年冤枉牢，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可这次又被坏蛋潘安一伙害了。而且害得很惨。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的啊！您生前总爱说战国时期孙膑和庞涓的故事，您说孙膑被同窗庞涓挖掉了两块髌骨，那肯定是痛啊！可孙膑那痛谁亲眼见过？不只是个故事而已吗？可这一次，你的孙子的八个手指头被那一帮坏蛋用铁钉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扎穿扎破啊！十指连心啊！那个痛与孙膑相比，只有过之而不及啊！可你孙子硬挺过来了，这是何等的勇敢啊！我听怀宸的学生夏真说，你孙子由于流血过多，如果没有那位姓廖的姑娘舍命相救，怀宸很有可能已经跟您在一起了，您爷孙俩现在很有可能因几十年不见，在阴曹地府喝相逢美酒了。我之所以跟您说这些，意思是说，你的孙子怀宸经历的生死大难已经够多了，请您保佑他，大难就到此为止吧！不能再让他受苦受难了。到明年的清明节，你的儿媳我带头给你送鸡送鸭送鹅，还送一头肥猪和一只羊。请你可要记住了啊！”
怀母自个念叨到此，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接着又道：“爸，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您。您要给我出个主意啊！还记得当年您在农场参加劳动改造时认识的那位年轻人云星吧？你俩可是忘年之交啊！云星有一个闺女叫做云雁，她跟你孙子怀宸原来是什么关系，三十前，她在这里给你烧香叩拜时已经说过，当时我也说过了。后来她和怀宸还是被潘墩父子人为拆散，没能成为一家人，可今天云雁又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心里虽然也早有准备，虽然我早就预感到云雁会重新走进这家，但是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啊！为什么嘛？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位好媳妇王子玥啊！子玥不仅是我儿子怀宸的贵人，他可是整个莲花寨的贵人啊！因为有了她，全村发展了稻田鱼，种植了好多韭菜，还办了一个服务厂。嗨！反正有了子玥这个好媳妇，我这面子啊，可风光了。可现在我怎么办？子玥跟云雁一样，要漂亮有多漂亮，要气质就有多气质。最难能可贵的是，两人的八字与怀宸太相配了，她俩不仅有旺夫之相，更是有旺夫之命啊！现在政策只能一夫一妻，但这两个姑娘我都想要做儿媳妇，这样行吗？我知道，我封建。我也知道，我自私。但我心里舍不得这两个姑娘啊！再说，我的好媳妇子玥，她能同意吗？所以我担心啊！担心自己就像猴子摘苞谷一样，摘了一个又丢一个，竹篮提水一场空，得不偿失啊！到那时，我既对不起子玥和云雁这两个姑娘，更是对不起您孙子啊！还有一个件事，同样让我心里像摆渡一样，摇来摆去，不知哪边是个头。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如果这次没有那位姓廖的女子给你孙子抽血，那您的孙子就真的不行了。刚才我细观了那姑娘相貌，一看上去，真让我喜欢啊！这姑娘与子玥和云雁的性格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个性应该像一只狮子那么猛烈。可她更有柔美的一面，是一位非常难得的好姑娘啊！她天庭饱满，下巴丰厚，也是个绝对的旺夫之相。虽然她个性与子玥和云雁不一样，但那可是天之巧合之互补性之极强啊！如果这三个女孩能在一起照顾你的孙子，可以说您老人家躺在这里，不仅更加安心，还能证明您当年选定的这块穴地真可谓光宗耀祖的风水宝地了。”
怀母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用衣袖擦去眼角上泪痕，再磕三个头。而这次磕的头是三个响头，那是“铛铛铛”响钢声啊！王子玥、云雁和廖芳三人顿时心慌了起来。
三人正要冲过去，怀母接着又继续念叨道：“爸，你可记住了，我今晚说的几件事，最关键的关键就是后面这三件事。第一，不能再让你的孙子怀宸再遭大难了，保佑他从此平安，事业顺利，发的财就像你对面那月亮湖一样丰盈。第二，你得告诉我，云星闺女云雁的出现，将来她能否跟子玥一起做我的儿媳？当然，如果云雁已经成了家，那这话就当我不问。第三，我从娘家带来的三根金项圈，第一根给了云雁，第二根给了子玥，这第三根的主人是不是廖姑娘。今晚在梦中，您必须给我托个梦，重点帮我解答这三个问题。话到此，这三杯酒算是我今晚先敬您。答应明年清明送给你的牲畜，绝不食言。我回去了。”
怀母刚刚起身，子玥就第一个上前，喊道：“妈，原来你在这里！”
云雁也一步上前把老人家紧紧地抱了起来，激动的泪水嗖嗖地流个不停。她也像三十年前那样喊道：“妈，我们到处找您！”
廖芳则站在怀母面前，满脸通红，不好意思问道：“伯妈，您好！”
怀母心中先是一惊，但也没有过度的惊讶，反而感觉是一种正常现象。不过，她不得不问道：“你们都听见刚才我在说什么了？”
子玥故意惊诧地答道：“我们才刚到，没听到妈在说什么啊？”转过身来问云雁：“云姐，你听到妈刚才在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云雁也很认真地回答，她又学着子玥的样子转过头来问廖芳：“芳妹，你刚才听到妈在说什么了吗？”
廖芳看了两位姐一眼，又望着面前这位既慈祥又睿智的老人，不苟言笑道：“我只看见妈连喝了三杯酒，可没听到妈在说什么啊！”
四个女人，相互望了望，最后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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